江烈很好的执行了王安中的命令,立即给张正加了特别护卫,软禁一事更不用提,张正本就是在燕山府衙中居住。张正时年八岁,张觉之所以把他送到燕山府就读,主要还是因为张觉亲自求情,恳请江烈把自己这个颇为聪慧的小儿子收做了入室弟子。张正平日里去燕山府公学学习,吃饭、休息都在府衙,江烈但有时间,就会亲自调教与他。

    张正和江烈的弟弟江杰同岁,都是聪明伶俐的主,江烈对他亦甚是喜爱。张正见到身边突然多了两名侍卫对他形影不离,就连在公学读书之时,两名侍卫也在教室之外守护,不让自己脱出他们的视线范围,心思便转了起来。午间回到府衙用饭后,对着准备离开的江烈拱手说道:“老师,为何派两名侍卫大叔看护正儿,可是家父那边出事了吗?”

    江烈展颜一笑,摸摸张正的小脑袋说道:“放心,你父亲那边安好。只是金人深恨悟醒兄,然汝父身在军中,金人欲害之却不得计,为师担心金人对悟醒兄无法,便打你和你家人的主意,是以便给你安排了护卫。汝在公学读书,且不可乱跑,脱离护卫大叔的保护,下学后即刻回府。且稍待两日,等为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后,即带你一起赴平州走一遭,咱们师徒也去观赏一把我北地勇士的风采。”

    张正听到还有这好事,兴奋的恨不得跳起来,忙不迭的答应道:“是,正儿保证听侍卫大叔的话。”

    令江烈想不到的却是,宋金的第一场冲突没有发生在燕山府路边境,而是出现在河北西路同金占蔚州比邻的真定府边境之上。

    金天辅六年(公元1122年)十月,蔚州降金,金帝命原蔚州辽守臣翟昭产、田庆皆为刺史,徐兴为团练使。不几日,翟昭产、田庆杀知州事萧观宁等以叛,此次叛乱仅坚持了九天,翟昭产等人就再次向金兵投降了。完颜阿骨打只是对几人施以棍棒,并未诛杀,降职留用。

    翟昭产等人战战兢兢的小心应对,不敢再有乱想,可是及至吴乞买即位后,对层出不穷的辽人降而复判的事极为恼火,开始暗暗的剥夺辽之降将的权力,甚至对起了怀疑的辽降臣诛杀,这让翟昭产等人本已消停的心思又再次不甘起来。

    这次适逢大辽耶律大石兵犯奉圣州,完颜宗翰领大军征缴,翟昭产等人便暗地联络旧部,再次击杀蔚州金国州官,据城复叛。西京留守西南路都统完颜斡鲁大怒,亲领了五千骑兵就杀了过来。翟昭产等人根本就没想到金兵反应如此迅速,而且居然置西京遵化府的安危不顾,竟把遵化府的守城部队一下抽出了大部来攻,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之蔚州城还并未全落己手,城内还有忠心金人的势力做内应,翟昭产等人蔚州城没能守上半日,就被金军攻入。田庆、徐兴皆死与乱军,惟翟昭产带着一百多亲信,逃出蔚州城急往南逃,欲入宋寻求庇护。

    翟昭产本无归宋之心,是以叛乱时根本就没联络宋国,此时奔宋,自然无人接应,到了宋真定府边境,却被宋守军阻拦。求报入宋避难的拜帖还在路上,屁股后面完颜斡鲁的追兵就杀到了。翟昭产逃命心切,再也顾不得等待宋军放行,直接带着手下就要闯关,宋军哪里肯放行,弓箭还没射出,追击的金军已然不分宋军或是叛将就劈头盖脸的把羽箭射了过来。

    这通战斗仅仅持续了一刻钟,不但翟昭产一众人等被斩杀干净,就连守关卡的三百宋军也被金军的无差别攻击杀了个大半,余者尽皆溃散。金军占了关卡,完颜斡鲁非但毫无愧疚之心,还派出使者直赴真定府衙,送上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件,指责宋人其心不轨,挑唆蔚州叛乱,及至事发,还欲纳叛臣入宋。这是公然破坏宋金之盟的举动,要求宋国立即道歉,并给予金国赔偿,最后还要求宋国必须把真定府总管王渊的人头送与金国,作为赔礼致歉的诚意表现。

    时任知真定府军府事刘韐,接到金军悍然入侵的消息,一边上报朝廷,一边命王渊领军御敌,并尽快将丢失的关卡夺回来。就这样,宣和五年十月癸未日,也就是完颜阇母抵达榆关之下的当天,王渊率领驻真定府骁武、云翼等禁军部队却先和完颜斡鲁叩关的一千轻骑干上了。交战结果,宋军以六千之数击退了一千金兵,金军战死二百多骑,宋军损失五百之数。王渊带兵之能还是不错,毕竟宋军是攻方,以不到三比一的损失交换比逼退金兵,虽占了金军立足未稳的便宜,但还是说明真定府守军的战力不差金兵太多。

    如此大事一出,立时天下震动。宋金高层也是始料不及,驿道之上信使来往不断。好在完颜斡鲁手中兵力不足,见到宋军态度强硬,也没敢直接把事态闹大,只收了部队驻扎宋金边境,提防宋军越境攻击,一边疾报朝廷,请求对策,另一边紧急通报完颜宗翰,从西京诸州府征调军力,准备和宋军好好死磕一把。

    完颜斡鲁这边稍稍一缓,算是给金国朝廷留出了时间,很快朝廷旨意就到达军前,命他只做恐嚇之势,不可再轻启战端,以累讨辽大计。在陈兵恐嚇之余,要摆出遥助渤海之势,给宋国造成随时要麾军南下的假象。同一时间,在宋燕山府路古北、居庸之外,金军也行树上开花之计,作势呼应榆关完颜阇母部。

    金国这么一番折腾,江烈倒是放心了。对金军战史研究颇深的江烈,知道以金军的作战风格,有实力进攻之时,绝不会这般藏头露尾,抠抠索索,这般作为只是兵力不济,虚张声势罢了。有了这个判断之后,江烈立即对金兵这般装腔作势还以颜色,命燕山府路厢军在白天扮作禁军主力,大张旗鼓的从燕山府各禁军大营开出,做出赴援古北、居庸的架势,夜间又悄悄潜回,如此分队轮换交替,给金军细作造成禁军主力全都在燕山府这边机动守备的假象。军情司前段时间故意留下未动的金军细作很是配合的把这些情报送回了金国那边,一下子反倒把在古北、居庸之外作戏的金军吓的不轻,纷纷收缩兵力,把阵势向后撤去。

    和金军玩了一把心理战后,江烈对敌情已经看清,施施然的带着张正去平州助阵。其实助阵是假,防止王安中做蠢事才是真。

    就在江烈赶往平州的时候,大宋帝国京师朝堂之上却是陷入了一片恐慌。金军多路叩边的情报,让帝国高官们心神不宁,诚惶诚恐。被辽军压制了一百多年,宋军干不过辽军,已是大宋官民心中一条常识性的认识,而女直人竟能以少胜多,短短十几年时间里就砍瓜切菜般的干翻了兵力几十倍与己的辽军,打的辽国残余势力如今只能在西北荒漠之地苟延残喘,这个不等式一串起来,很明显,得出的结论就是金军战力远远强于宋军。这时,就连一向自大的官家赵佶,也回过点味来,突然发现自己新换的邻居比被赶走的老邻居更不好惹,也更不讲理。

    往金斥责金人背盟的使团也传回了消息,金人根本就不让使团入境,只是用羽箭射来书信,信中所言和王安中转来的完颜阇母的要求一般无二,平州先入金,后叛入宋,太祖阿骨打定盟约时亦不曾许平州路一事,这是宋人违盟约在先,现大军叩关,命大宋将平滦营三州划归金国,并送上叛乱罪魁祸首张觉的人头极其全家老少,另外,还要求大宋将纳平州一事时,宋国当事的童贯、蔡攸、何灌、种师道等人一起送交金国问罪。时枢密使赵桓乃宋国皇储,考虑宋金友好,即不再问其之过了。

    金国的态度传到朝廷后,第一个变化就是现任枢府掌事蔡攸蔡大官,不但上朝入枢府工作积极了,还恨不得直接贴在赵佶身边扮可怜表忠心,生怕赵佶脑子一发神经,就把他给送到金国问罪去。

    赵佶也是犹豫,内心深处,他对于金兵的强大还是颇为恐惧的。金军骤然来犯,却是把他懦弱的本性给逼了出来,及至完颜阇母准备停当,开始攻打榆关的消息传来,赵佶终于下了决心,一封密旨发往了身处平州的王安中。

    实事求是的讲,金兵这次谋划平州并不是一次准备充分的行动。在西北要应付天祚帝残余部队反攻的情况下,还要分兵守卫这么大一片才占领没多久,时时有辽人复叛的辽国故土,金军的兵力已经是相当的捉襟见肘。

    但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完颜吴乞买毅然决定攻略平州,也有他的理由。首先,完颜吴乞买新帝登基,需要一场辉煌的对外军事胜利来稳固他的帝位,在一时难以消灭天祚帝势力的情况下,在金人眼中更像软柿子的宋国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点,当时宋金会盟的时候,先帝阿骨打多次强调,平州路不属于燕云十六州范畴,拒绝把平州路划归宋人统辖,及至完颜兀术兵败平州,阿骨打为维护金军正义之师、文明之师,乃辽地解放者的形象,才不得不做出金军不入平州路的保证。但话里可是留下了明显的伏笔,那就是这个保证只在他活着的时候有效,现在他死了,这个说法对金军已经不再具有约束力。而与之相辅的是,金国的军政高官几乎一致都认为,应该尽快将平州路这块战略要地给夺过来。

    还有一条,也可能是最为重要的,那就是金国现在太缺乏粮食了。战争打到这个份上,辽国故土之上,农牧生产早已经陷入全面停滞状态。辽人又是不擅农耕的,粮食本就不够,早在宋辽欢好之时,大辽就行着一边向大宋公平货易粮食,一边鼓动边军南下打草谷的龌龊事,粮食短缺问题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金兵占了辽人的地盘,做了新的统治者,若要维护解放者的形象,让辽人向新主子效忠,那就得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即便不为老百姓的肚子,金兵的军粮也是出现了捉襟见肘的困窘。而平州路这边,经过宋朝一年的统制,居然民生恢复的不错,而且在补种庄稼的情况下还获得了丰收。

    若取下平州,能抢到粮食不说,还能探探宋军虚实,占据平州又能对宋燕山府路形成夹击之势,在往后的宋金谈判中就能占到绝对优势,可以勒索到更多的粮食和财富。这么一块大肥肉放在嘴边,还有前般理由做陪衬,完颜吴乞买才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仓促之间做出了攻取平州的决定。

    金兵的偷袭计划流产,蔚州完颜斡鲁那边又出了这般非常之事,导致金国的军事行动中插进了一段外交斡旋和军事恐嚇的过场戏,这也直接导致完颜阇母攻击榆关的行动足足向后推辞了七天。这七天,宋军把口袋阵布置的更完善,同时也着实考验了一把燕山府路诸军以及军情司的保密能力。而郭药师更为担心的却是王贵、汤怀率领的五百人小分队,这平白多出的七天,他们能坚持住,并最终顺利的完成任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