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五年春正月初五,宋庭开年大朝会,加赵良嗣延康殿学士、提举上清宫,授光禄大夫,遣其报聘于金,求西京等州。少师蔡攸公忠体国,为复燕之事劳心劳力以致积劳成疾,帝体恤臣属,特招其回京修养,着众臣拟议抚燕率臣。

    正月初八,以王黼总治三省事,以王安中为庆远军节度使、河北河东燕山府路宣抚使、知燕山府;授江烈天章阁侍制,擢中大夫(文官十二阶),罢太子府差遣,除同知燕山府兼任主管燕山府路安抚司公事;郭药师加检校少保,同知燕山府,位在江烈之后(和改文为武相对,给武加文职,却是一种恩赏)。张觉加徽猷阁待制,擢通议大夫,除知平州军州事,兼任燕山府路转运使,河北西路提刑刘豫,兼任燕山府路提点刑狱公事。

    (江烈与张觉不同,由于品阶不够,不能直接称为安抚使,而是称为“主管某路安抚司公事”。但不管怎么说,如此一来,江烈便成了燕山府路的帅司,负责检查、监督燕山府路内各州的民政、军政、司法等各种行政事务与各州官员的活动。而张觉则成了燕山府路的漕司,主要的任务是监督燕山府路内各州将赋税上交给中央政府,同时也参预监督其他行政事务。刘豫则是燕山府路宪司,负责监督管理燕山府路所辖州府的司法审判事务,审核州府卷案,可以随时前往各州县检查刑狱,举劾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州府官员。)

    见官家已经拿定了主意,大臣们自然不敢反对,但朝堂上知趣的大有人在,看准机会得让官家把兴致耍够了。终于大权统揽的王黼很是高兴,应景的出班奏道:“陛下,江烈时年尚未及冠,如此年轻就授其狩牧之任是否有些难为?”

    赵佶一肚子话正愁没法开口,听到这么应景的问话,当然高兴,笑着说道:“王相多虑了。以江烈之才,狩牧一方,朕还是放心的,若不是看其太过年轻,朕还真就有心让其任了率臣。履道(王安中表字)入相多年,为人稳重,有其统领大局,江烈年轻有朝气,张觉忠心可嘉,再加何灌、可世、药师武功辅助,此六人当是抚镇燕地的好搭档。江烈嘛,自言幼时便有戌守边地之志,还自号‘燕山居士’,朕派其适燕,也可得成吾朝一件君臣美事,岂不快哉?我宋室为火徳,朕昨日梦中亦有仙人指点,若得北地安宁,需旺火者守之,江烈可是表字焰天的。朕这番庙算尔等可能明白?”

    “陛下圣明,我等不及……”一时间朝堂之上马屁如潮。

    因为朝廷有新规,外官上任前,需要陛对,是以王安中和江烈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启程,按赵佶的意思是等到郭药师来京后,统一陛对后再去赴任。由于前任燕山府知府蔡大官提前溜号,燕山如今可没有率臣,不得已只好让张觉暂时处理燕山总务,不必来京面圣了。

    由于江烈在太子府从来都不管具体的事,只是专一做赵桓的幕僚,所以也没什么工作可以交接的,吏部文书一到,江烈同赵桓喝了一通酒后,就一直没再去太子府。这一个是因为需要避外官结交太子的嫌,另一个却是害怕再看到茂德那能把人心都撕扯碎的幽怨眼神。

    郑皇后向赵佶奏请,言茂德周岁马上就十八了,不能再守在宫中,此有失皇家体面,请赵佶着宗正寺为茂德帝姬遴选驸马。赵福金跑去找郑皇后理论,当着赵佶的面和皇后大吵了一通,连这辈子都不嫁人,要嫁你自去嫁的话都说了出来。赵佶再明了女儿心思,有心袒护也架不住起居注上已经写的明白,只得厉声训斥茂德,罚其去跪祖宗谢罪三天,再禁足半月。结果茂德只去跪了半日,怜惜心头肉的赵佶就悄悄的派人把她给放了出来,还让她只管躲在哥哥赵桓那里,莫再出来乱跑惹事。

    又在院子里静静站了一个时辰之后,江烈把刀重新放回刀架之上,转头对燕青问道:“兄长真的决定了,跟我一起去燕山?这一去只怕没个三年五载是不会回来的,小乙哥就这般舍得?”

    “我意已决。”

    江烈叹息了一声道:“即如此,那我也不再劝了。不过我想你应该在走之前,亲自去和师师姐姐说一声,让师师姐姐不至于太--唉,不管怎么样,去说一声总是比不说的强。”

    “小烈,小乙哥去师师姐姐那里了?”巧兮和若兮筋疲力尽,浑身发软的伏在江烈怀中,若兮轻声的问道。

    江烈呵呵一笑道:“是啊,怎么了?若兮你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看来还颇有潜力嘛。来,待为夫把你这最后一丝力气也榨出来。”

    “啊,不要!小烈,求求你,若儿真的不行了,你还是去找姐姐吧。”若兮吓的赶紧求饶,双手不住的把江烈往姐姐那边推。巧兮更是没有一丝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江烈讨饶。江烈哈哈一笑,伸臂揽住二女,轻声道:“你们啊,真是没法说。不碰你们吧,你们便来撩我的火,真碰你们吧,你们又吃不消。”

    若兮掐了江烈一把,娇声说道:“还不是都怨你,壮的像头驴,咱们两姐妹一起都架不住你一个。我看你天天练功,也不知你打架的功夫如何,欺负我姐妹二人的本事倒是不浅。”

    “嘿嘿,咱们这不也是打架嘛?赤膊上阵,搂在一起翻骨碌,打的才叫激烈呢。”

    ……

    李师师把脸背过去,只是默默哭泣,极力的忍住悲声,却无法把肩头的耸动压制下来。燕青坐在那里,拼命的忍住内心深处,要直接带这个可怜的女子私奔的冲动。过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姐姐――姐姐不必如此,小乙此去――此去――唉,也罢!姐姐若等得,小乙在此便立下誓言,只待三年,三年期满,小乙不管身在何处,定当回转京师。到时,姐姐若心中还有小乙,小乙便和姐姐一生厮守,即便是刀山火海,只要姐姐愿往,姐姐身边定有小乙相陪。”

    李师师听了燕青此语,却是惨然一笑,声音已是归于平静,淡淡的说道:“看来,兄弟之义在你心中还是摆在第一位的。三年,三年之后,你便觉得全了兄弟之义,便可以了无牵挂,便可以心安理得的来娶我了,是吗?噢,是了,三年,三年之后,我也三十有加,过了韶华之时。若时,兴许官家也对我这昨日黄花看不上眼了,你再来带我走也翻不起什么波澜,是吗?”

    “啪!”

    燕青手中的酒杯竟被他不经意间捏碎,根本没注意到鲜血正从划破的手指向外淌血,燕青额头青筋猛跳,显得内心在做一番激烈的挣扎,最后猛然呼出一口浊气,说道:“是。是的,我就是这般想的。我知道我无颜面对姐姐,但燕青说到做到,三年之期一到,即便姐姐到时要用刀子来刺我,我也会来。该我受的,我绝不逃避。”

    李师师再也顾不上凄苦,直扑过来,掏出锦帕把燕青流血的手指给包扎起来,然后小心的把燕青的手慢慢放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感觉到这个铁打般的汉子竟在微微颤抖。这一刻,李师师突然明白,原来这个男人的痛苦却是一点都不比自己少,只不过他一直深深埋在心底深处,不让自己看出来而已。

    “要了我吧,要了姐姐吧。我想让你记住姐姐的味道,不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不要忘了。”

    燕青把李师师紧紧的搂在怀中,抚摸着那一团柔荑,曼妙的体香钻入鼻孔,贪婪的吸入,一滴男儿泪悄悄滴落在青丝之间。

    ……

    正月己未,检校少保郭药师入京面圣。赵佶礼遇甚厚,赐以甲第姬妾。张灯嬉于金明池,使观之,命贵戚大臣更互设宴。又召对于后苑延春殿,药师拜廷下,泣言:“臣在虏,闻赵皇如在天上,不谓今日得望龙颜。”帝深褒称之,委以守燕,对曰:“愿效死。”又令取天祚以绝燕人之望,变色而言曰:“天祚,臣故主也,国破出走,臣是以降。陛下使臣毕命他所,不敢辞,若使反故主,非所以事陛下,愿以付他人。”因涕泣如雨。帝以为忠,解所御珠袍及二金盆以赐。及出,剪金盆以分从属。

    酒楼之上,汴水雪景透窗而入,郭药师和江烈对饮了一杯后,有些忐忑的问道:“贤弟,愚兄今日奏对可有不妥?”

    江烈笑着反问道:“那兄长是有感而言,还是推脱之词?”

    郭药师苦笑了一下道:“老实讲,二者兼有。往索旧主,非人臣之义也,药师虽悖逆,但此等事却是做不出的。况且即便应承,又去哪里寻去,取旧主之路,皆被金人阻隔,如何行得,想来官家也是一句试探之语罢了。”

    江烈呵呵笑道:“药师兄差矣,官家此话虽有试探之意,但捉拿天祚帝的心思却是真的。咱们这个皇上,善提纲领,具体细节他一般从不过问,只待结果报上即可。幸亏药师兄今日推了,不然以后可是少不了麻烦。”

    郭药师算是听明白了,江烈的意思是咱们这个皇上啊,那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主,就拿这捉拿天祚帝的事情来说吧,稍微了解一些具体情况的都不会问出这般弱智的话来。

    郭药师心领神会的浅笑了一下,随即皱眉道:“可我见王相公却是有些不悦之意,若是王相公对药师落下什么心结,那却是让愚兄惶恐。”

    “无妨。我已为兄长备好礼物,今日晚间兄长往王相府上走一遭,毋须多言,只讲景仰之意,把礼物送上即可。另外梁公与王相比邻而居,小弟也为兄长备好了礼物,兄长一并把礼物送给梁公。如此,朝堂之上,兄长便无挂碍了。”

    “这――这如何使得?愚兄怎好花贤弟的钱呢?”

    “诶――兄长此话说的太也伤情分。京师还是小弟熟些,怎么运作自有小弟来帮衬,若是到了燕京,那兄长就是地主,到时就是该小弟烦扰兄长了。”

    “哈哈!好,鹏举说的不错,贤弟果然是个痛快人,甚合咱老郭脾气。多余的话哥哥我就不说了,到了燕地,能用得上愚兄的,只管言来便是。”

    ……

    汴梁城外,一片银妆,十里长亭已过,道路两侧高坡之上,一左一右却站着两个人。细雪霏霏,人面依稀,大红的氅袍和手中的红油伞却是在雪白中妖娆夺目。清越的歌声穿透雪雾,正是江烈的《喜迁莺-送别》。

    马车中,巧兮挑着窗帘看向山坡方向,喜道:“是师师姐姐,他来给咱们送行了。怎么不在长亭中,却跑到这山坡之上?”

    而若兮却是指着另一边的山坡问道:“那个青衣女子是谁,来此又是为了送谁呢?”

    江烈只是坐在车厢中,呆呆的透过车窗看向山坡上的青衣女子,却没发觉自己双手指节已经握的发白。

    (第二部完,敬请期待后续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