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公子永远正确的江泰这回可真是犯了难,得了江安通报,立即带着人赶来给公子助威,好不容易气喘吁吁的跑到,只听到江烈要代自己的老爸向花二娘子提亲的一句,惊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傻傻的愣在了那里。

    “泰伯,你来得正好。我要替老爸向花家提亲,你赶紧吩咐人去准备些礼物,顺便再把闲杂人等清理一下,弄得四邻不安的,忒烦。”江烈说完,也不再管脑子还在短路的江泰和被列入闲杂人等的罗家老太,径直向门内走去。

    两岁多的小女孩哪里会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的感到恐惧,深深的钻进姨娘的怀里,只留出一只眼睛瑟瑟发抖的偷瞄着走进正堂的那个小男孩。

    “小官人,妾身鄙贱弃妇,家室寒薄,怎配得大官人垂青?况膝下又有这么个小人儿,妾身早有誓言……”花二娘听江烈讲明来意,先是惊喜,后又忐忑,沉吟片刻后便稳住了心神,只是话到一半便被江烈打断了。

    “姨娘休要多虑,家父娶的是贴心的人儿,又不是银钱家室,何言配与不配?家中止有小子一个,整日湖天海地,惹得阖府上下头疼不已,若是多个妹妹,家父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不爱之理?家父又是心地极善的人,自然会对小妹疼爱有加,视同己出。姨娘为甥女计,甘舍姻缘,可见品性之高洁,实乃人间珠玉。他人不过腌臜俗物罢了,肉眼凡胎,平白自误而不知,况姨娘尚未出阁,这弃妇之语切莫再提。”

    “小官人谬赞,羞煞妾身了。”花二娘脸上涌上红霞,神情也是激动。长久的委屈突然遇到了一个理解的人,虽然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但心头却不免一阵阵发酸,眼中泛起了泪花。

    江烈看花家二娘已然心动,不由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姨娘若无异议,明日巳时便请了邻里年长婆母到家中作陪,家父定会亲来拜会。子不言父,家父人品样貌如何,还请姨娘仔细相看,自己做个品评。待会儿尚有些许礼物送到,姨娘自便收了,就摆在院中,我看还有哪个敢来聒噪?”

    回到家中先是给老爸磕头请安,接着再规规矩矩的给娘亲的牌位上香。然后江府大堂上,爷俩又开始了无言的大眼瞪小眼。不过这次却有不得不开口的事情,堂上安静良久后,江烈终于打破了沉默。

    “老爸,我觉得你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在身边伺候了。”

    江元看了一眼江烈,冷冷的轻哼了一声。

    江烈向娘亲的牌位看了一眼,转头对江元说道:“老爸你和娘亲的感情至深,做儿子的最是明白。但娘亲毕竟已逝去多年,如今烈儿也有九岁,转眼便要成年,家中就我一个小的,实在是有些单薄了?”

    江烈站起身在堂上来回走了几步后,深情的对江元说道:“老爸,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人不能总是羁绊在过往的漩涡中不能自拔,还是要向前看的。你续弦,并不就是要你忘却对娘亲的那份感情,相反,你依然可以把对娘亲的爱深深的铭刻到心中最神圣的地方。我们还有新的生活,还有无数的快乐和幸福等着我们去拥有,就是对娘亲的思念,我们也可以和新的家人一起分享。娘亲仙逝前遗言,让我好好的活着,我们快快乐乐的活着才是对娘亲在天之灵最大的告慰啊。”

    儿子如此平白而又直指人心的话,让江元心底最脆弱柔软的地方荡起了层层漪涟,两行清泪轻轻滑落,江元站起身来向卧房走去,背对着江烈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大宋政和元年的秋天,相州江府又整出了一件匪夷所思,让相州街头巷议持续升温的荒唐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江府这整个倒了一个个,亲爹续弦,儿子做主,这样的事情怕是也只有那个江大郎和他那个神经兮兮的老子才能做得出来。

    江府主家人数一下增长为四人,那个花大娘的遗孤也叫了江元爹爹,正式改姓江,单名一个雪字。

    大宋政和二年,天下五大书院之首的嵩阳书院以纪念先师程颢诞辰八十周年为由,遍撒请帖,广邀天下学识之士前去,召开一届大宋士林传颂的大聚会,开幕时间就定在当年春闱大考之后一个月,要畅论天下时政,朝廷得失。洹水书院作为相州的头号书院也收到了邀请。

    嵩阳书院在郑州登封县嵩山南麓。创建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八年(公元484年),时称嵩阳寺,至唐代改为嵩阳观,到五代时周代改建为太室书院。宋代理学的“洛学”创始人程颢、程颐兄弟都曾在嵩阳书院讲学,此后,嵩阳书院成为宋代理学的发源地之一。到二程桃李满天下后,嵩阳书院更被世人称为天下书院之首。

    崔景接到请柬后,扫了一眼便丢在桌上,淡淡的说道:“哗众取宠,微末计量,实为要挟之举。说什么胸怀天下,眼中却是只有金明池畔,黄榜高悬。嵩阳学风日渐,峥嵘不复亦。”

    坐在一旁奉茶的江烈,稳稳的把茶水冲好,恭敬的端给老师后才轻声说道:“这么说老师是不意赴会喽?”

    “嗯。难不成你想去?”崔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笑着说道。

    江烈淡然一笑道:“学生正有此意。老师知道我对二程之说是多有不同之解的,这次机会难得,不但可以向嵩阳书院的师兄当面请教,还可增广见闻,见识一下天下英杰。”

    崔景略一沉吟,便拿定了主意,说道:“也罢,你所言却有些道理,书院中便着你、鹏举和中正随我一同前往吧。呵呵,一行吃住便全着落在你头上。”

    江烈呵呵一笑道:“徒儿自是醒得。”

    政和二年四月,坐落于嵩山南麓的嵩阳书院,大宋各地学者云集,祭拜过程颢之后,聚会一堂,开始盛大的七日论坛。

    与崔景预测的分毫不差,打着重施新法的幌子捞钱的朝廷自然是不会给一向非难新法的嵩阳学派好脸色看,本次壬辰科取士,嵩阳书院上榜的仅有四人,还都在末榜,与以往动辄一二十人上榜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狠狠的被另外四个老对手石鼓书院,应天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压了一头。不但如此,集英殿上赵佶还钦点了出身白鹿洞书院的莫俦为进士及第头名,接着便下旨一道,着新科状元代表朝廷参加嵩阳大会,实则是打擂台踢场子来了。

    大宋的官家是个艺术家,心思向来是天马行空,想起一出是一出,这像是小孩斗气似的一道旨意,却偏偏给了嵩阳书院一个翻本的机会。金榜上的损失,自然要在声望上补回来,若是借着这个机会掀翻了朝廷钦定的新科状元,便可摆出一幅朝廷打压我,真理其实在我这边的可怜模样。

    当日几个小兄弟相识之后,岳飞等人又拜见了周侗。周侗和王贵之父汤阴富户王明是故交,几个小兄弟便是拿了王明的书信来投周侗的。周侗少不得要考校一番,岳飞天生神力,又是神射,以八岁之龄拉一石之弓,百发百中,让周侗甚是欢喜。又让岳飞作诗一首,考校其文采心思。

    岳飞做:“投笔由来羡虎头,须教谈笑觅封侯。胸中浩气凌霄汉,腰下青萍射斗牛。英雄自合调羹鼎,云龙风虎自相投。功名未遂男儿志,一在时人笑敞裘。”

    周侗大喜,为又得一文武全才之弟子兴奋莫名。对岳飞是爱极了,便提笔写了封信,交由岳飞捎回给家中父母,若是许之,便收了岳飞做个螟岭义子,和早立了义父义子名份的江烈做了一对兄弟。王贵等人见了哪里肯罢休,周侗又观几人心性相若,极是投缘,便做主让几人结为异姓兄弟,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挂着两筒鼻涕,在地上打滚耍死狗也要来凑趣的崔灿。

    几人叙了年齿,焚香立誓,结为兄弟,不求同年但求同日云云。年长的岳飞自是大哥,其下是王贵、汤怀、张显、江烈,崔灿忝陪老末。

    这次来嵩阳书院,崔景只带了三个弟子,不想行了半道,王贵、汤怀、张显三人便追了上来,崔景对三人训斥一顿后,也只好由得他们跟着一起去了。早先带的三个弟子,崔景口中称中正的那个,是嵩阳书院明法科的学子,姓严名直,表字中正,时年十一,聪慧严谨,每研律法颇有见地,甚得老师和书院山长崔景的赏识,这次便也带了来。可以说,崔景还是有些想法的。把洹水书院最得意的三个弟子一并带来,除了让他们见见世面,在天下学院大会上抢得一席的心思怕也是有的。

    即是天下学院间的交流盛会,七日论坛自然不能单单只是坐而论道,摆上擂台让各书院武科的弟子同台竞技即能助兴,也给各书院提供了又一个相互比拼的平台。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籍籍无名的洹水书院大出风头,十龄童岳飞和九龄童汤怀(皆是虚岁)竟一举拨得步射前两名,岳飞还在擂台上以一杆亮银枪杀进兵器类前十,让天下书院大为感叹,又颇觉丢脸。

    这一日,嵩阳书院附近的中岳酒楼上,洹水书院的几个小孩正大摆酒宴为岳飞和汤怀祝贺。崔景因两个弟子的出彩表现,被其他书院的代表拉去交流,自是没来。

    等酒菜上好,做东的江烈端起酒杯对着岳飞和汤怀说道:“二位兄长技压群雄,为我书院赢了好彩,小弟借此薄酒为二位兄长贺。”

    “为兄长(贤弟)贺。”众兄弟也都举杯相敬。

    “哼。好勇斗狠,不过莽夫之举。些许小得,也作如此贺?当真好不要脸。”遮蔽酒桌的屏风另一边突然传过来一句莺歌燕语般的女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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