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烈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晚,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周身都被亚麻布条缠的严严实实,活脱一个木乃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草药香,江烈试着动了一下,感觉周身都黏糊糊的,定是布条下都涂抹了什么药膏。

    “公子,你醒了。”江安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借着灯光可以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

    “这是哪?我好渴,给我弄点水来喝。”江烈的声音有些沙哑,觉得喉咙发干,口舌发燥。

    “这是洹水书院周夫子的住处。公子你还是忍耐一下,周夫子出去的时候交待,你醒来后会感到口渴,但绝不能给你水喝,说是要等药性完全吸收,去了这些绷带后才能给你喝水。”江安小心的回道。

    江烈一阵无语,回忆了一下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后,对江安问道:“我老爸呢?”

    “主人已经回府了。周老爷子说你最近一段时间不宜走动,最好就留在书院由他亲自调理,所以就把你留在了这里。”江安说完,偷眼看看江烈的反应,又小声的补了一句道:“是主人吩咐小的留下来照顾公子的。”

    直到外面的报更声入了亥时,周侗才进了江烈躺着的房间,胳膊还环抱着着一个大木桶。木桶冒着腾腾的热气,竟是装满了热水。就这么一只胳膊箍着走进来,轻松的放到地面上,看得江安直抽凉气,暗暗思量这个老爷子可是过了花甲的人,这得多大的力气,难怪公子要拜他为师呢。

    “忍住。”

    周侗简单的两个字,让江烈咬紧牙关乖乖的没在了热水中,只把脑袋和暂时不能沾水的双手露在了外面。起初的灼热感刚刚稍退,全身皮肤就开始感到了剧烈的刺痛,仿佛千万根针扎在身上,让本已热的满头冒汗的江烈更是难受,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江烈知道这是药浴,可没想到这传的神乎其神的药浴竟是如同炼狱般折磨人。

    周侗见到江烈坚持了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油灯下提笔在一张信纸上写了几行字,接着便拿起一本不知名的书看了起来。一直到江烈把热水给泡成温水,才吩咐江安去院子里的井中打来两桶水,让江烈换了个澡盆站了,就用井水给江烈冲洗。

    江安看着还漂着冰茬子的井水,口水咽得咕噜响,犹豫了半天都没敢动。倒是站在那里冻的发抖的江烈实在忍不住了,对着江安说道:“小安哥,横竖都是冷,你再不用井水给我冲洗,我倒先冻死了。老师是不会害我的,来吧。”

    江烈享受了一把冰火两重天,让江安帮着擦干身子换上了新衣服后,才上下牙打着架的钻进了被窝中。

    折腾完了江烈,周侗这才把刚才写的那封信装进信封并用蜡封了,递给江安道:“你明日一早就去把这封信交与你家主人,让你家主人照这个单子购买药材。记住了,要特别交待你家主人,这方子的内容要保密,各种药材需分开,分别派人在不同的药铺购买。需在明日辰时之前买好,买好了便送过来,可记下了?”

    “小人记下了。”江安诚惶诚恐的接过信封,小心的答应。

    就这样,江烈在洹水书院住了下来,每天晚上都要享受一遍冰火两重天,白天则按照周侗所授的方法做恢复性调理,过了七日恢复的差不多后,周侗便开始教授江烈修习一套拳法,叫做“关中红拳”。

    江元自然是不会来看江烈,不过老管家泰伯可是隔三岔五的过来探望,而且安排了专人,每顿饭都给爷三个送来,而且变着法的换样式。有了江烈的提点,江府的厨房是在相州城内出了名的,首席大厨江成更是相州城内各大饭店酒楼争相挖角的对象。只是可惜江成是江老官人收养的孤儿,打小在江家长大,在江家过的是悠然自得,对江家也是忠心耿耿,对于来说项的人,恨不得大耳刮子直接给抽回去。用他的话说就是,“这帮鸟人,恁地污没人,眼珠子都是别在裤裆里的,背主求荣这等腌臜事岂是咱家能做的。”

    这一日江烈照例来到校场,把洪拳练了几遍后,开始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对于江烈独特的训练方法,周侗倒是大加赞赏,略微做了修改之后便嘱咐江烈要长期坚持下去,这对他以后武学的修习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就在江烈在校场上挥汗如雨的时候,校场边的石锁上却坐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亮晶晶的大眼睛满是星星的盯着江烈。这个小家伙是崔景最小的一个孙子,叫崔灿。崔景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崔礼,于哲宗元符元年中戊寅科进士,现在江南西路洪州(今南昌)为官,妻小家眷均跟随在侧,长女嫁与郑州崔景一老友之子,本来二子在近祀奉,却不幸在大婚后一年便病故,二儿媳妇寡居一年后便改嫁他人。崔灿就是崔景二子的遗腹子,比江烈小了一岁多,如今只有四岁半。

    家中只有一老一小,虽家底殷实,有仆人伺候,不虞温饱,但崔灿却因没人陪着玩,寂寞无比。书院里的学子们最小的也差不多快十岁,自然和崔灿玩不到一块。刚过春节没几天,书院里就来了这么一个只比自己大一岁多的哥哥,那还得了,几天下来便成了江烈的铁杆粉丝兼跟屁虫。这不,刚吃过早饭,便跑来守在校场边,看江烈晨练。

    坐的久了,小屁股隔着厚厚的冬装也被石锁冻的冰凉,崔灿终是忍不住大声的冲江烈喊道:“江家哥哥,还没有练完啊?我要拉臭臭。”

    “我靠!”江烈无奈的感慨了一声,走过去把崔灿拉到墙边帮着他脱了裤子,然后去屋内拿草纸。本来按辈分,崔灿应该叫江烈为师叔的,但崔灿怎么也不肯。按他的理解那些被叫做叔叔的都是不会带着他一块玩的人,自然是打死都不肯叫江烈叔叔的,江烈对这个也没有多看重,便由得他按自己的喜欢叫。

    略施小计,只付出一沱黄金糕的代价便把江烈的训练打断了,崔灿很是得意,看着江烈用雪把罪证给埋了,笑嘻嘻的说道:“江家哥哥,你再教教我怎么折纸鹤吧,我昨晚怎么折都折不好呢。还害得爷爷骂我不学武术,辱什么文的。”

    江烈咧嘴苦笑道:“是不学无术,有辱斯文。就是说你只知道贪玩,不好好学习,对学问不恭敬。你定是拿你爷爷没用过的纸来折纸鹤吧,这下我又要吃挂落了。”

    崔灿满不在乎的说道:“贪玩怎么了,我是小孩啊。你不是说过,小孩子的主要任务就是玩吗?我弄坏了爷爷的纸,爷爷骂我就是了,为何要找你的不是?那些用过的纸折出来的不好看嘛,我要我折出来的纸鹤雪白雪白的,不要乌漆麻黑的,难看死了。”

    江烈挠挠头,一阵无语。这小家伙对他爷爷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可是对自己的话却是记的门清。就这一句小孩就该玩的话要是传到老师的耳朵里,怕是又要让江烈头疼半天,少不得再和老师来场辩论。

    江烈想到再过两天就是二月初二,也就是书院开学的日子,那时自己怕是也没有多少时间陪这个小家伙玩了。小家伙也着实可怜,干脆今天就带着他好好玩一把,再给他弄些个好玩的东西。

    这场雪时断时续的下了很久,地面被积雪覆盖了差不多十天,赶上今日放晴,正好捕鸟。江烈前世小时候是在农村跟着奶奶过的,会玩的东西多了去。把捕鸟的主意一和崔灿说,喜得崔灿一个劲的拍手直跳。

    到灶房里取了簸箕和麻布口袋,又找崔家的仆人讨了细麻绳,挥起大扫帚扫出一丈见方的空地,露出雪下面的青石板来。用小木棍把簸箕支好,在下面撒上些秕谷饭粒,带着崔灿躲进柴房里。

    搬了把小椅子摆到门边,让崔灿坐了。江烈把麻绳的一头交给崔灿,告诉他按自己的口令拉绳,然后便盯着小校场扎起了马步。

    “哥哥,有雀儿来了。”

    “嘘――噤声。莫把雀儿吓跑了。”

    几只花喜鹊小心翼翼的向簸箕下走去,眼看就要禁不住美食的诱惑进到陷阱里,突然一阵喧哗声传来,机警的喜鹊扑扑拉拉扇着翅膀全都飞了起来,在校场上空绕了几圈后,落在了校场土墙外的一棵大槐树上。

    崔灿这下可不干了,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蹦到柴房外就对着跑进校场的四个少年嚷道:“你们赔我的雀雀,你们赔我的雀雀。”

    江烈也赶紧跟了出来,看见四个七八岁模样的少年正一脸愕然的看着冲他们不依不饶的崔灿。

    “你是谁家小孩,为何管我等讨要什么雀雀?”四人中穿着最好的锦衣少年越众而出,指着崔灿言道。

    “你们又是谁家小孩?无端跑来吵闹,轰走我的雀儿,定要赔来。”崔灿自恃有江烈撑腰,这又是自家地头,所以底气十足,不依不饶的索赔。

    这时四人看到校场中摆的捕鸟陷阱,也是多少弄明白了。四人中那个浓眉大眼,肩宽体壮,像是最年长的少年对着江烈和崔灿叉手一礼道:“我等兄弟今日来拜师学艺,不想师傅出门让我等扑了个空,只得来此等待,也是游玩一番。不想却扰了这位小哥的好事,岳某不才,代几位兄弟向两位小哥致歉。”

    不待姓岳的少年说完,身后另一个少年便不耐烦的嚷道:“哪里来的吃奶的娃娃,却在这里讹人?哥哥休要跟他们啰嗦,待我请他们吃上一顿拳头,看还敢来恬噪。”

    岳姓少年刚待阻止,旁边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年却当先跨了一步挡住要抡拳头的少年,对着岳姓少年说道:“不就是一只雀儿嘛,还他们便是。”

    说罢,猛然一个旋身,背上的短弓已经握在手中,搭上一支羽箭,喊了一声“中!”弓弦声还未消去,大槐树上一只花喜鹊便带着穿胸而过的羽箭,翻滚着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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