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焘现在的体格挑100多公斤的担子非常轻松,别看小扁担被烟叶子压得沉沉的,挑在肩膀上坐在路上忽闪忽闪的,挑担子的人却好似没压力。

    以前挑这么重的担子,祁景焘只有按照一定步幅小跑前进才勉强挑得动,半路上还得歇几次肩。哪像现在,肩若无物似得,可以照顾母亲的脚步慢慢悠悠的挑担慢行。

    母子两个边聊天边摸黑走路,陈惠芬的注意力被儿子聊的内容吸引,黑灯瞎火的也没注意儿子那份轻松。

    等他们回到晒场时苏敏已经出师,正和琳琳在烤烟房点亮的灯光下有说有笑地编烟叶。她也不用给祁琳和奶奶打下手,已经可以自己单独坐在小矮凳上,用一杆烟杆编烟叶。只不过,她编出来是烟叶松紧度就不好说了,祁景焘帮他把编好的烟叶抬走堆放的时候就抖落好几片烟叶子。奶奶什么也不说,乐滋滋的注意着苏敏码放的烟叶,再送进烤房前不动声色的给苏敏编的烟叶进行再处理。

    祁正明已经和五六个男人组成一组,在闷热的烤烟房里装各家编制好的青烟叶。那个环节也不容疏忽,要亲自把关装填才能放心。要不然,烟杆装填排列的过松过密,都会影响烤房里面的热气循环,影响整炉烟叶的烘烤质量。

    人多好干活,全家动手,分工合作。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把採收回来的青烟叶编好,及时送进烤房,才一起回家休息。

    至于烤烟房的烘烤工作,那是各个生产队那些烤烟大师傅们的事,都是专人负责。青烟叶一旦进入烤烟房,就需要昼夜不停的经过小火蕴养褪色变色,中火烘经络,大火烘干等一系列工艺,才能得到烤烟农业生产的成品——干烟叶。

    回到家里清洗干净,今天的农活总算是告一段落。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着祁景焘带回来的水果零食聊天。听了祁景焘路上和陈惠芬说的事,祁琳高兴的蹦起来:“哥,真的全家一起去京城?太好啦。”

    “我们都没去过,这次送你过去读书,正好都去看看。奶奶和爸妈不是一直叨念着北京天-安-门,主席纪念堂吗?趁奶奶、外婆身体还好,一起去看看。他们老辈人最想去的就是这些地方,趁这个机会过去,了了他们的心愿。”祁景焘故意说给依然犹豫不决的父母听。

    “对啊,叔叔婶婶,我们家琳琳是状元呢,让她孤零零去京城上学怎么行?全家一起去,你们也看看她上学的学校,那才是真正的大学呢。”

    苏敏不失时机地诱惑着,回家的路上祁景焘就和她说过全家去一趟京城的打算,她万分赞同这个计划。这次回来,亲自体会到农村的生活,她更支持祁景焘这个计划。

    “爸,我在春城读了四年大学,您也没去看过我一次,这次就去吧。苏敏说的对,京城可以看的地方多了,奶奶和外婆再过几年去就不方便了。”祁景焘动之以情,还在说服父亲。

    “你们大学我怎么就没去过,前些年我在春城帮你大姑爹管理工地,翠湖那一片地方哪里没去过。”

    正吸水烟筒的祁正明冲儿子吼了一句,低头吸几口烟,下定决心了,抬头看着儿女说道:“呵呵,能去京城看看当然最好不过,去就去吧!小焘,你过去请你正林叔他们过来,这事得和他们几家打个招呼。家里那么多事,也不是说丢就能丢的。”

    “好嘞,爸,你们商量着,我去找正林叔他们几个过来。琳琳,多准备些水果零食。”听见老爸同意了,祁景焘兴高采烈地说着,起身出门。

    “小敏,你们商量好的?”祁正明笑眯眯地问苏敏。

    “叔叔,你们应该知道的,阿焘现在又不缺钱。他当初不敢对你们说明,也是怕你们当心。现在,经济上家里的负担没那么重,你们也该稍微歇歇了。呵呵,我是真没想到家里有这么多农活,他以前也没对我说过村子里的事。叔叔,琳琳可是高考状元,怎么能让她天天在家干这些活?琳琳今后的发展不可限量,除了从书本上学习知识,她还应该多出去走走,去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们放不下家里的农活,阿焘和琳琳也放不开心思去外面闯。”

    苏敏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事很多,她真没想到农村的生活和城市差别这么大。祁景焘以前和他说的城乡两栖动物论,原来真是这样。一个有良心,有责任感的农村出身的大学生,如果他工作的地方就在老家附近,他不想做两栖动物都不可能。

    然而,城市有城市的节奏,农村有农村的模式。这些有良心和责任感的两栖动物们,他们终究要融入到城市生活,他们回到农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是时代发展的潮流和大趋势。可他们融入城市的步伐是那样的蹒跚,那样的犹豫。他们想两头兼顾,其实帮不了家里太多,而他们在城市里失去的却太多太多。等他们清醒过来时,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发展机会。

    正常情况下,如果拿同样起点的城乡大学生作比较,祁景焘他们这样的所谓城乡两栖动物本来就处于弱势地位。他们还想要两头兼顾,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可能的。

    亚圣孟子两千年前就说过:“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人,总是要做出取舍的。苏敏知道祁景焘和祁琳的情况,这样的人中龙凤,他们的心灵太善良,太纯真。他们现在已经站在一个普通人难以触及的至高点上,已经准备展翅高飞,可他们不敢随心所欲地去飞翔,去闯荡。

    这个时候,他们心里唯一的牵挂,其实就是生他养他的家,和依然含辛茹苦的父母。他们怕,怕等他们功成名就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已经无法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因为,他们的大后方实在太空虚,太脆弱,太没有保障。他们父母的付出,本来就比别的人家多。他们的子女不可能回家帮太多忙,他们的子女还需要额外花钱供养,他们的子女还要买书交各种费用。

    在他们的子女功成名就前,他们必须从地里刨食,养活自己的同时,为他们上学的子女提供力所能及的后勤保障。他们的父母不敢闲,不敢累,不敢吃,不敢穿、不敢病,甚至于——不敢死。

    祁正明默默地低头吸他的水烟,未来儿媳的话,他听的懂。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发生那么大的变化,难怪他近几个月越来越大手大脚,难怪他还想承包茅草河那片山洼,难怪他想让全家去趟京城。嘿,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有多大的心思,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想法没说出来?

    未来儿媳说的对,自己的儿子已经解决了家里的经济问题,家里的情况已经发生变化,已经不同以往。自己就该放手一些,别让他们老是牵挂着家里这一亩三分地,让这些他们眼睛里的小事,牵制住他们的手脚,要干就干点大的事业。

    自己的儿子就是太懂事了,才限制了他的发展。如果家里的条件好些,如果他只为他自己考虑,他个人现在应该发展的更好。现在,女儿在她哥的支持下,已经高人一等,就像村子那些人说的,有谁见过一位堂堂的女状元在家干农活的?

    前些日子,祁琳高考成绩出来,来家里祝贺的政-府领导和女儿学校的老师,他们虽然在夸奖自己的女儿懂事,知道为父母分忧,可他们眼睛里的神情真的不对劲。是惋惜,是同情,是可怜,还是不屑?祁正明知道,那绝对不是赞赏,绝对不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