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才感叹道:“平时听人说,现在推销货物,要是不给人家回扣好处,人家根本不答理你。我们家作坊那些负责进货的小掌柜,谁个不是富得滴油?家里老婆孩子天天吃肉还闲不够,动辄还要下饭店。要是平时没有油水赚,你打死他也不敢这样铺张。没想到,今天碰到的这个小掌柜,倒是个守规矩的人,请他吃顿饭都不愿出来。这种人现在真是不多见!”

    保甲也很满意。要知道,自己弃农经商,脚丫上的黄泥巴还没完全洗干净,第一次上府城来谈生意,就受到官办大作坊的掌柜接待,感到脸上特别有光。不管说,这是个好兆头,旗开得胜!于是,不停的邀请小秀才,喝!喝!保甲酒灌多了,说话舌头打不过弯,讲不清楚,急得只好用酒碗硬跟小秀才碰。

    二人填饱肚子,尽了酒兴。保甲跟酒家结了帐,爬起身跟晕船似的,东倒西歪免强还能走路。于是各自回去静等佳音。

    半个月不知不觉过去了,对于保甲来说,不亚于过了半年。半个月来,保甲跑了小掌柜那儿至少五趟。可是每次去,小掌柜总是告诉他在等一等,等忙完手中的活就来办他的事。然而,小掌柜手中的活似乎总是忙不完,看样子不知道还要等到那个猴年马月,小掌柜手中的活才能忙完。请他出来坐坐吧,小掌柜总是推辞,叫保甲每次白跑路干着急。

    闷闷不乐的保甲只好来找介绍人,希望介绍人给想想办法。介绍人跟随保甲来到小酒馆,两碗酒下肚,便问起保甲作坊开张后以来,生产的货物销售顺不顺?保甲见问,便将一直等待小掌柜用货的事情全部说了。介绍人听后,一仰脖子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夹筷菜放入嘴中边吃边问:“你可给他意思意思了?”

    “什么意思意思?”保甲不解地问。

    “嘿,连意思都不懂,你还怎么出来推销货!”介绍人摇着头,继续吃他的菜。

    “是不是回扣?”保甲猜想着说,“可是他还没用我的货啊,我怎么给他回扣?”

    “回扣是下步的事。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他进你的货!要他进你的货,就得先意思意思,不能光是白口说白话,就是说上几箩筐好话也是白搭!明白吗。”介绍人吃着酒,认真地给保甲上市场经济常识课。

    保甲听得似懂非懂,等介绍人说完,便小心地问:“得送多少银子才够意思意思?”

    “市面上没有统一的定制,尺度得靠自己掌握判断,随行就市。再说意思意思不一定就要送银子。你和人家刚刚相识,你敢送,人家还不敢收呢。”介绍人继续上课。

    当事人又想意思意思,又不敢收银子,叫保甲感到左右为难起来。保甲暗想,自己过去在位时,村里许多人求托我办事,大不了请吃顿饭,喝几口山圩干烧酒。要是碰上手头大方的,也只是送只把老鸡老鸭,这对于保甲来说就算重礼了。要是按照眼前介绍人的说法,就是特别够意思意思了!根本没承望人家给送银子,要是给送银子,自己辞官经商干什么,是吃饱给撑的啊?

    保甲一时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求教面前的老师,问:“你说意思不能送银子,你叫我怎么办?”

    “活人还能叫尿憋着?不能送银子,难道不能送别的什么东西?”介绍人认真提醒自己的学生。

    “明儿个我就带几只老母鸡来给他送去。”保甲听了介绍人提醒,明白过来,马上做出决定。

    “呵,到底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不是我说你老伙计。我问你,你拿几只老鸡来送给谁?人家是州府官办大作坊的掌柜,可不是村子里的保甲!几只老鸡就能打发过去?拿去城隍庙打发叫花子还差不多。”介绍人对于保甲的做法非常不满,借着酒劲将保甲奚落一通。

    保甲顿感脸上火烧一样作痛。要知道,自己在村中,从没人敢这么大胆当面奚落过自己。可眼前这个家伙,吃我喝我,还把我当孙子一样训斥,真是忍无可忍!可是话又说回来,不忍又能怎样!人家是请来的客人,是自己求人家的事,受点委曲也得忍着。再说,介绍人所说的也是为自己好。保甲想到此,心上的火气消去大半,强作笑脸向介绍人求教道:“你说的极是。我一直生活在村子里,对城里的情况可算是两眼漆黑,一点儿不了解。这事儿还得你给拿主意才行!”

    “好吧,既然我们沾上是老乡,这事儿我就给你拿个主意。不过我可青菜炒豆腐——有言(油盐)在先。成功不成功可不能怪我!”介绍人见对方叫他给拿主意,也不客气,但在拿主意前面设置个前提。

    “看你想哪里去了。包人取媳妇,还能包人添孙子!”保甲已将刚才的不快忘记,一心要听老乡的妙计良策。

    “行,我问你,身边可带有银子?”介绍人不再犹豫,问保甲道。

    “出门时带了三两银子,准备回去时顺便购些原料带回家。”保甲回答说。

    “原料留作下次来购买吧。现在就用这些银子去商铺,买两袋云南烟、两坛贵州酒、两罐安徽茶,晚上给小掌柜送去。”老乡吩咐道。

    “好,我现在就去办理。不过你得陪我一起去办理,你知道,你说的这些东西,我在农村只听人讲过,自己从没碰过。听说现在市面上,这些东西假货多。我一人去买,别被人家骗了还不知情。”保甲说。

    “好吧。杀人杀得死,救人救到底!我就陪你一块去吧。别真是被人骗了,说出来也是我作的孽。”介绍人答应了老乡的要求。

    于是,保甲结清酒肉帐。二人满面通红,酒气冲天离开小饭馆,朝着十字街官办的“庐州万货行”大商铺而来。保甲按照老乡的指点,从柜台店伙计手中接过烟、酒、茶三样货物,等到结算价钱,共花去二两银子,吓了保甲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