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听典史问他这话,明白人家是想探探他是不是木匠世家,做的木工活是不是可靠?可是小木匠根本不是出自世家,他的父亲只会驾牛犁田耕地,平时做个打牛的鞭杆、拾狗屎的粪勺把还差不多,至于干木匠活儿一窍不通。小木匠的手艺完全是向别人拜师求艺所学。今见官爷所问,不敢相瞒,只好如实作答。

    典史听了小木匠的回答,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凡是来做刑杖的人家,至少具有三代人从事这项业艺的经历,堪称木匠世家!可是眼前这个小木匠纯粹是个乡村砍砍削削,捶捶打打的小木工罢了。要他来做这种衙门专用品刑具,恐怕有些难以胜任,去做做打狗棍还差不多!真不知我这位哥们出于何心,竟跟我开这种玩笑,给出了这个难题!不过既然如此,瞧这小木匠一脸期盼的表情,又从乡下大老远跑来,无论如何还得给我那位哥们留点面子,免得日后相见闲话牢骚。

    想到这,典史老爷决定给小木匠一个机会,便说:“衙门刑杖此乃是国家专用产品,技术质量要求甚严。一般来竟标生产的人家,至少得具备三代从事木匠的世家!看在我好友的面子上,本官这次特破例照顾你入围参与竞标。至于竞上竞不上,那就要看你的产品质量了,产品质量不过硬,就是本官也无能无力。你把样品拿过来,我让手下人把你的样品验收收下。回家去等过半个月再来参加开标。”

    小木匠谢过典史老爷,回到小旅舍。父亲正焦急地等候消息,一见儿子回来,忙上前打听,儿子便将和典史见上面情况说了一篇。父亲听后半喜半忧。二人扛起刑杖来到衙门,负责验收刑杖样品的两个公人,已经接到典史的指示,热心地接待了小木匠。小木匠和父亲当着两位公人的面,一一打开捆绑刑杖的草绳。

    两位公人瞧了瞧样品,见来人没有一点意思意思的迹像,心里头便开始不高兴。心里想,这两个乡下人恐怕是蜻蜓投生,眼睛长在头顶上。只看见上面典史老爷,拿我们下面做公的人全不当回事!看来不给点颜色瞧瞧,两个乡巴佬,还真不知道你二大爷官不在高,有权则灵的厉害!于是二人相视交换下眼色,开始验产品。

    一会儿,一个公人说道:“产品摸上去软绵绵的,像是木头已经发朽。拿这种产品去打人,我看打不了三下就会被打折。想想真是可笑,竟然拿这种东西来参加竞标,这不是花果山开批判会——斗猴吗!”

    另一个紧接着话头说:“哪是发朽!我看简直就是从坟地里,把死人睡的棺材板检回家打制出来的!用这种东西去打打老猫,吓吓兔子还差不多。”

    小木匠听了两人的议论,刚想开口辩解,被父亲用眼色制止住了。做父亲的虽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庄稼人,社会经验方面到底要比儿子丰富一些,毕竟比小木匠多吃了不少盐。当下见两位公人开始热度大,后来突然降温,已经明白了七分。见儿子头脑不开窍,直通通想狡辩,这不是火上浇油么,生意还做不做?要知道,盖房子地基上的一块土地头没注意放好,说不定大梁就会倒下来!对于具体经办人千万不能轻视。

    想到此,便从贴身衣兜里捏巴捏巴半天,终于捏巴出一绽银子,交到一个公人手上,脸上堆满笑容说:“还望两位老爷多多包涵!”

    这个公人接过银子,送入嘴中咬了咬,然后向另一人递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马上用手敲敲刑杖,改口说:“听这声音清脆,不像是朽木所做!”

    接下银子的公人马上附和说道:“瞧这一对父子,不像是投机取巧之人。送来的产品一定不会偷工减料!就这样,收下吧。”说完,即去给小木匠出具了一个收条。小木匠父子回到家后,度日如年一样地等候。

    再说这个庐州府典史,为官还算清正。在负责衙门刑具采办的肥缺上干了二十多年,没有犯过错。太守们知道他为官清廉,用着放心。所以每任太守来上任,总要撤换一邦人,唯独这个典史位置不换人,一直由他担任。可是最近几年,一些做刑杖的定点人家,由于物价上涨,产品利润下降,竟然在产品上做起了手脚,偷工减料起来。州府接二连三收到县衙的投诉,极其重视,责成典史在采办上严加防范,以挽回影响!

    典史接到上司的批示,很是吃惊,因为自己多年来在采购上从没吃过回扣。如果让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势必引起人对他清廉的怀疑,跳进黄河洗不清,那不叫我晚节不保么!典史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决定将采办事项实行公开竞标,这样别人就不好说长道短了。

    于是,典史将这种想法书写成具体实施方案,上报太守,太守将此事呈报给刑部,刑部见此法能够起到根治官吏**的作用,当然赞成。马上批示同意试行,如果有效果,再向各州府推行。有了上面的许可,典史从去年开始,把本州采办刑具的指标逐步实行公开招标。生产人家不搞终身制,每三年竞标一次,择优汰劣。谁家中上标后,即颁发生产许可证,成为本州刑具定点生产人家。生产许可证有效期三年,产品实行三包。

    去年典史才把夹棍刑具采取公开竞标的办法确定了人家,今年公开竞标的将是刑杖。为了开标测验样品的质量性能,方案上规定:开标日的前三个月,典史通过州府行文各县,要求各县监狱选派囚犯充当试验品。选派条件如下:一、刑期为三十年以上的重刑犯;二、体重在二百八十斤,上下误差不能超过十斤;三、身体健康,无疾病;四、男性,年龄在二十五至三十岁之间;五、本着个人自愿的原则,报名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