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摆了摆手:“唉,算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要把他们搓合在一起。让他们既往不咎和睦相处。”

    阿雄:“是啊,想让他们在一起,必须让他们相互消除敌对情绪。可是这个思想工作很难做,毕竟现在玉兴哥的灵柩还停放在那里。要让老中叔和婶子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

    阿星:“所以说,现在我们不但要给他们讲明利害关系,有必要的话还得给春梅开脱罪责。现在主要是要做通两个老人的思想工作。”

    玉香:“这不可能。错了就是错了,为什么要替她开脱罪责?”

    阿雄“嫂子,阿星哥说得没错。要让老中叔和婶子接纳春梅嫂子,必须先消除他们对春梅嫂子的仇视态度,如果他们不消除这个敌对情绪,春梅嫂子就不可能在那里生活下去。你想想,谁愿意整天跟两个恨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啊。”

    阿星接过阿雄的话对玉香说:“而消除这个敌对情绪的关键是要让两个老人认为你哥的死与你嫂子没有多少关系。现在为了大林我们只能这样做,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把他们搓合在一起。”

    玉香:“嗯,既然这样,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阿星:“阿雄,你有什么看法?”

    阿雄:“嗯,我看把他们搓合在一起的希望不大,我尽力而为吧。阿星哥你想想,自己的老公已经死了,却跟两个恨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假如我是春梅嫂子,我也绝不可能在那里过下去。毕竟仙子她还年轻,这就开始守寡她会愿意吗?”

    阿星:“是有些难。但为了大林,我们得试试。阿雄,难为你了,但我不便出面,这事只能拜托你去代我斡旋一下。”

    阿雄:“我倒没什么,但我怕不能把事情办妥。”

    阿星:“试试吧。如果事情不能解决,就只能听天由命随他们去了,我们也无能为力。”

    阿雄:“是啊,成与不成在于他们,我们去尽一份责任,尽量帮他们调和。即便不成,我们也无愧于心。”

    阿星:“阿雄,这事有点勉为其难,可能会让你尴尬。办不成也没事,哥会记得你的好。”

    阿雄笑道:“又来了又来了。阿星哥,难道我们不是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又何必跟我这么客气?你这样说不就见外了吗?”

    阿星:“好啦,那你就去帮哥一个忙。你和你嫂子现在就出发吧。说不定他们现在已闹翻了天。到了那里,你先观察一下事态的发展,如果没回旋的余地,你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阿雄站起身来:“好。”又转头对玉香说:“嫂子,我们走吧。”

    玉香对乐乐说:“乐乐,你跟不跟妈妈去外婆家?”

    乐乐嘟着小嘴:“不去。那里不好玩。什么外婆又不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大坏蛋。”

    乐乐当着阿雄的面说这些,玉香有些尴尬,但乐乐这样说也不算过分。她红着脸默不作声。

    阿星对玉香说:“他不愿去就算了。你们要办正事,带着他也不方便,——毕竟他现在还不太懂事。”

    玉香:“他在家里会烦你的。你静不下心来。”

    乐乐嘟着嘴:“我不去。跟你去你总是骂我。我要跟爸爸呆在家里。我看看动画片。”

    玉香:“好吧,那你听话些。别老缠着你爸爸。”

    乐乐不耐烦的挥小手:“知道啦。你们赶紧走吧。这么多废话。”

    阿雄笑起来:“这么大点儿孩子,就说这样的话。”

    玉香瞋了阿星一眼:“还不是跟他爸学的。”

    阿雄:“乐乐挺懂事的,像他这么聪明的孩子不多。”说完,又看着阿星:“阿星哥,如果事情复杂,我会通知你来处理。”

    阿星:“好的。如果真难处理,你就打电话通知我。”

    玉香:“那我们走了。”

    阿星:“嗯,去吧。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注意些。”

    玉香:“知道啦。”边说边跟着阿雄走了出去。

    阿雄和玉香走了,阿星准备到卧室去写小说。他问乐乐:“你去看动画片吗?”

    乐乐往外走:“不看。现在没动画片。”

    阿星:“那你要去哪儿?”

    乐乐:“我到外面去玩玩。”

    阿星向卧室走去:“可别乱跑啊,玩会儿就赶紧回家。”

    乐乐已跨出了门槛:“知道了。玩一阵我就回来。”

    阿星到卧室打开电脑,开始写构思已久的短篇小说《乌云》:

    漫长的人生路上,都会发生很多事。有些事觉得当时是多么的惊天动地,可时间一长,就如雨后的彩虹一般,记忆里没留下一丝痕迹;而有些事情,在当时是很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可它却象一股涓涓细流,流啊流啊,一直流到记忆的深处,积成一泓清澈的湖,泛起阵阵涟漪,久久在心湖里荡漾。

    具体是哪一年来着勤乐已不记得了,不过他可以肯定,准是在“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动乱年代。那时,他的母亲陆慕管他们姐弟俩可严了,一下班回家就要先看看他们姐弟俩在做什么作业,做完了没有?若在做作业,陆慕一声不吭的就往厨房里走;如果是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勤乐和其他小伙伴们打扑克或是跟伙伴在掏鸟窝,陆慕准会板着脸厉声命令儿子:“勤乐,给我回家去!”

    勤乐虽然心里老大不愿,但也只好默不作声的跟着自己的母亲回家。陆慕可不在乎儿子当时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假若陆慕下班回家没见到勤乐姐弟俩,她准是焦急异常的东家窜进西家出的找。找到了,就把玩得意兴正浓的勤乐拽回家里听她训斥:“诶呀呀,你看你这么不爱学习,以后还会有什么出息?唉,这么调皮捣蛋,咋就这么让你娘操心呢?”

    勤乐对母亲长期以来向自己唠叨抱怨的态度极是不满,却又敢怒而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

    又到了礼拜六晚上,勤乐一家四口照例围坐在昏黄的马灯旁,沉默着在做自己的事。

    勤乐复习了一阵功课,觉得有些困,便合上作业本休息。

    陆慕坐在矮矮的草墩(一种用稻草编成的小团墩,农村人把这东西当凳子,坐在上面挺舒服)上,娴熟的纳着鞋底。

    勤乐的阿姐勤莉心不在焉的看了会儿高中物理课本,便合上了。愣愣的看着马灯里摇曳不定的火苗儿想心事。

    勤乐的阿爸蒙蛮达沉默了一阵,拿出衣袋里的旱烟袋往烟斗里摁上烟丝,“吧哒吧哒”的吸起来,整间屋子顿时就被蒙蛮达口中吐出的烟雾所弥漫,那透着辣呛味的烟雾儿钻进陆慕娘儿仨的鼻子里,差点让他们窒息。他们都各自用手掌搧着不断向自己袭来的烟雾。

    陆慕咳嗽了几声,不满的瞪着蒙蛮达:“我说,你要抽烟到外面去抽好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们娘儿仨非被你的烟雾给熏死不可。”

    蒙蛮达笑了笑,起身走出屋子到外面蹲着去抽。在屋外过足烟瘾,蒙蛮达又握着烟斗走回屋里。

    这时收音机里正在播着“革命者”的口号:“打倒某某某,把走资本主意的***彻底赶下台去……”蒙蛮达在收音机旁坐下,随手关了收音机。

    没事可做的勤乐看到自己的父母还挺自在的,他可有些坐不住了,对蒙蛮达说:“阿爸,我出去溜达溜达。”

    蒙蛮达未及回答,母亲陆慕立刻瞪着勤乐发言了:“天都黑了,往哪儿去?”

    勤乐乜斜了母亲一眼,转过头不去理她。

    勤莉显然也早就坐不住了,她“唉”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

    母亲陆慕连忙喊住了女儿:“勤莉,你又要去哪儿?”

    “出去逛逛呗,在家里真闷透了!”勤莉停下脚步答道。

    陆慕声色俱厉的说:“一个礼拜就这么个晚上和阿爸阿妈在一起,你还出去?再说了,外面不三不四的小流氓满街乱窜乱跑,你一个女孩儿家,出去就不怕遇到危险么?”

    听了母亲陆慕的话,勤莉只好重又坐下。她见蒙蛮达笑而不语,便问道:“阿爸,您被关过禁闭么?”

    勤乐一听便即明白了勤莉的意思,笑道:“阿姐,我被关过。”

    勤莉也笑了:“那,是什么滋味啊?”

    勤乐:“嗐,反正挺难受就是了。喏,就和现在这样差不多。”

    听了勤莉姐弟俩的一唱一和,蒙蛮达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唉,我说,被关禁闭可不比在家里哟。”

    勤莉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关禁闭还有个期限呢。”

    听了勤莉的话,勤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的母亲陆慕像是听出了勤莉话里的呛味,在草墩上伸了伸腰:“勤莉你呀,总是嫌娘管你管得太严了,你是巴不得没人管你才好呢!”

    勤莉心里很不高兴:“不是么?您老是把我们当犯人一样关在家里,时间长了,谁又受得了?”

    勤乐赶紧帮勤莉的腔:“我支持阿姐的看法和感受。您老是把我们关在家里,出去一下也要由您们带着才行。我们是潮气蓬勃的年青人,怎能和您们一样呢?”

    勤莉又接勤乐的腔说:“就是嘛,难道您们没有年轻过吗?都快把人闷出病来了都,还不让人自由活动活动。”

    勤莉和勤乐一个敲锣一个打鼓的攻击他们的母亲陆慕,陆慕好大一阵子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阵,陆慕突然问勤莉:“勤莉,那天和你说话的小伙子真是乌斯菊美的阿哥吗?’’

    “您说的是哪一天?”勤莉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中秋那天。我怎么从没见过他呢?”陆慕盯着勤莉说。

    勤莉有些无奈:“唉,我都已经忘了,您咋还记着呢。难道我所认识的人都要您见过才成么?”

    陆慕继续唠叨:“你可不能在外面乱交朋友啊。我们供销社阿青会计的女儿就是被一个不三不四的小流氓给追上了,现在简直活得没个人样。唉……”

    勤乐在心里暗暗替勤莉气不过:“这种小事何必小题大作呢?难道人人都会落到那个女孩的下场吗?”

    勤莉又气又急,话中带着哭音:“那就是乌斯菊美的阿哥,您要真不信的话可以去调查!”

    陆慕依旧不紧不慢的说:“不用去调查,我举个例子给你听,只是让你以后交朋友注意些。”

    闹了半天,勤乐才明白这就是母亲把自己和姐姐管得这么紧的原因!要想了解这件事的起因经过,还得从他们姐弟俩偷看法国作家雨果著的《巴黎圣母院》说起。

    中秋节的头一天,放学回家后勤莉对勤乐说:“近几天阿爸老躲在房中悄悄看一本书,肯定很有趣,你去拿来我们偷着看看。”

    勤乐犹豫着:“可以吗?阿妈回家看到我们不做作业又该挨她教训了。”

    勤莉笑着说:“这个好对付,我们先设置个做作业的场景,待阿妈一回家我们就赶紧写作业。”

    勤乐同意了:“这个办法好。”接下来,他们就把房间收拾好,又在勤莉的书桌旁摆上一大堆作业本。他们估计周末自己的母亲下班会早些,预先摆好学习的架式。然后,勤乐偷偷跑到蒙蛮达房中,从蒙蛮达的枕下摸出本书溜回勤莉的的房里。姐弟俩兴奋得心中狂跳,勤莉瞟了一眼封面,兴奋的惊呼:“啊,是《巴黎圣母院》耶!”

    勤乐也听说过这是本好书,可惜他怎么也借不到,没想到无意中得偿夙愿。

    勤莉先跑到大门口张望,看有没有他们母亲的影子,看了一下,四处不见人影,她返回屋对勤乐说:“阿妈不会很快回来的,我们可以放心看看。”

    勤莉侦察过情况无异常,姐弟俩便坐在床沿上头挨着头放心的看起书来。

    长时间得不到好书看,乍一看到这样感人的书,对他们来说真是如获至宝,恨不得一口气把它读完。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他们的思绪已被带到了书中那感人的情节里。他们边看边不时的翻翻后边,想看看书中人物的结局和故事的发展。他们看得很投入,他们的心已被书中主人公艾斯梅拉达尔娜那离奇曲折的悲惨遭遇给牵住了,浑然不觉母亲陆慕已悄然回到了家里。

    陆慕开门进屋后,在勤莉的房门口站了片刻,立刻就认出了勤莉和勤乐看的是《巴黎圣母院》,登时急了,忙窜过来一把将书夺了过去,大声嚷道:“诶呀呀,你们可好,回家不写作业,却偷看起这资本主义国家的书来啦,不想活命了么?难道你们没看见报纸上大篇大篇地批这些书?”

    勤莉和勤乐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简直是气急败坏了。勤乐大声叫道;“看又怎么样?他们还能枪毙了我?我怎么没看出这本书里有害人的东西啊?”

    “唉”他们的母亲陆慕叹了口气:“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不许看这些书吗?偷看这些书是要坐牢的!”

    勤莉低着头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勤乐却忍不住了;“看这世界名著也犯法?这是谁规定的法律?”

    “你们还有理了是不是?你们呀,真不懂事。当年你们的外婆可没为我操过这么多的心。”陆慕仍是喋喋不休的对姐弟俩唠叨。

    “那是当年您求知欲不强!”勤莉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

    陆慕火冒三丈,立刻宣布了对姐弟俩的禁闭令:“好呀,不认识错误也还罢了,竟跟我长期对台戏来了。你们不用嘴硬,明天给我乖乖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

    阿星写到这里,想起溜出去玩儿的乐乐还没回家,便站起身来到外面去找乐乐。他刚跨出门槛,乐乐浑身脏兮兮的往门口走来。

    阿星:“唉呀,这是怎么啦?像个泥人似的。”

    乐乐:“嗨,你小心摔到一个水坑里去了。”

    阿星牵起乐乐的手走向洗澡间:“赶紧去洗洗。被你妈看到非打爆你的屁股不可。”

    乐乐笑着:“嘻嘻,幸好今天妈妈没在家里。”

    阿星脱掉乐乐身上的脏衣服给他洗澡:“你呀,什么时候才会懂事啊?就是这么调皮捣蛋。”

    乐乐:“爸爸,我还不够懂事吗?别人都夸我很懂事的。”

    阿星笑道:“哦,别人夸你一句你就真以为自己懂事啦?小屁孩。”

    乐乐:“东东哥比我大两岁还没我懂事呢。他爸爸就这么说。”

    阿星给乐乐身上抹浴液:“哦哟哟,这老王卖瓜还自己吹上了。人家那是谦虚,你懂不懂?小家伙。”

    乐乐:“什么是老王卖瓜?”

    阿星:“就是自己夸自己好啊。连这都不懂。”

    乐乐一本正经:“我可没自己夸自己。事实如此。”

    阿星无奈的摇头:“好啦好啦,洗好就赶紧自己到屋里去看电视。别再四处乱跑了。”

    给乐乐下好澡穿上衣服,阿星起身走进卧室:“你去看电视,我的小说还没写完要继续写。”

    乐乐往堂屋走:“知道了。”

    乐乐打开电视看起了《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阿星做到电脑前继续写他的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