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暗云浓稠,将那最后几丝隐隐而现的光晕给遮挡个透底,已让人分不清眼下是何时辰。

    刺骨的冷冽继续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倘若不是匈奴来犯,这等情形下,城头上的兵卒大抵也不会管是否到了未时或是申时,早早关了城门,反正阳曲城地处偏僻,人迹稀少,自然是可以轮班守卫,因而大多数人可以躲进被衾中,贪享一缕平凡而又简单的温暖。

    只是如今城下匈奴人大军严阵以待,让手里紧抓着弓矢的兵卒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而那越走越近的怪异之人让他们更加惊怕。

    “叮铃,叮铃……”

    那怪人缓缓走来,清瘦的身形伴着嘶吼的狂风,让人觉得他下一刻便会被北地疾风给卷起,如同那被狂风连根拔起的野草,落到那无人知晓的地方去。

    但也正是这让人觉得孱弱的身影,却令人心中怯怯,不敢注视,守城兵卒无不是背生冷汗,大骇的搭箭拉弦。

    铁矢来回晃动,却是缺了先前射杀匈奴人的果决。

    “模样瞧起来倒是神神秘秘,今个便让小爷好好看看是何方妖魔鬼怪在此作祟!”

    似乎颇为不喜这莫名而来的压抑之感,小武喝骂了一句,提着青钢剑便扑了过去。

    他这一动,黑衣人停了下来,脸色被凌乱的花白头发所遮挡,让人看不清容貌,可一双本是浑浊失色的双目突然涌出了精光。

    没有躲避,也没有退让,在急促的铃铛声下,黑衣人赤脚在冰雪未消的地上快速的画出了奇怪纹案。

    待他画完之刻,小武的剑锋也离其不远,青钢剑上释放出的凌厉剑气已经将黑衣人身上的袄衣给刺出数个破洞,里面落出的白色绒毛也随之被狂风给吹了不见踪迹。

    “叮铛!”

    依旧是铃铛之音,却不在有轻灵之意,反而有些刺耳,乃至震得人心头发晕,即便是刘希,心里也生出了一丝难言的扰动。

    却是那黑衣人左脚在地上跺过。

    顷刻间,那本是在雪中画出的纹案漂浮了起来,一股刘希从未见识过的怪异气息凭空而现,恰是那泉眼被掘了开来,水流不绝而出,朝着小武涌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刘希心猛然紧了起来,匈奴人久居苦寒贫瘠之地,所习或许是传闻中的巫术,手法怪异,可威力却不容忽视。

    正如眼前的黑衣人,从他出手,刘希都没有察觉出对方修为,更是证实了此人所修行的并不是众人皆知的灵气,这般的古怪,怕是贸然出手的小武会被人所伤。

    果不其然,小武的青钢剑撞在了飞来的纹案上,起初势如破竹,径直的削去一般的纹案后,可没多久便见他身形一滞,去势顿时缓了下来。而那被他给削去的纹案犹如化繁为简后的再度重生,在黑衣人晦涩的咒语中再度浮在了半空中,一并围上了小武。

    不好!

    低呼了一声,刘希就要从城头飞下,不过大武在他之前抢先动了。

    白衣似雪,在空中飘过,手中的亮银剑如同从团团暗云中划出的闪电,径直的挥向了正在念咒的黑衣人。

    如此关头,大武也丢下了一直奉行的君子之风,对方是匈奴人,是为了数万践踏中原的匈奴人开启杀戮的仇敌,当然不会有所保留,只求一击能击杀了对方。

    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武氏兄弟二人的实力,正与小武僵持之时,大武突然出手,当即让他慌了心神,自知难逃一劫,眼中凶狠之色闪过,随即竟举起右手穿过了他的胸口。

    “瓦德西!”

    身后匈奴人皆是惊慌的叫出声来,顺卜岭魁梧的身子险些跌落在地,想要打马上前,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族为数不多的瓦德西打出以性命为代价的血咒。

    “咝……”

    在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中,那被匈奴人唤作瓦德西的黑衣人将他的心脏给取了出来,还未让人反应过来,将那还在跳动的心脏抛向了围困小武的纹案中。

    没有了心脏,那黑衣人竟然立着不倒,鲜血淋漓的双手飞快的打着手印,双脚亦是不断的画动。

    几息之间,有些刺耳的尖锐之声从他口中传来,只见黑衣人脚在地上跺了数下,最后一下落吧,脚踝的铃铛化作了尘灰,那颗心脏也炸裂了开来,却未洒落在地,而是融进了漂浮的纹案之中。

    刹那间,光芒大作,纹案暴涨了数倍,字迹见布满腥红之色,似乎浸润着鲜血,便要往下滴落一般。

    黑衣人动作之快,完全是在大武剑势达到之前一气呵成的做完这些,因而挥出亮银剑的大武已经来不及变换出招,只能硬生生的劈在了变异的纹案之上。

    “呼……”

    雪花纷纷洒洒,似乎是寒风又急骤了几分,那交手处露出一个数丈见方的深坑,大武脸色发白,被额头挂着冷汗的小武搀扶着,他们的对面,黑衣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袄衣上落着层层雪花,胸口暗红的血液不断的往外溢出。

    “瓦德西!”

    匈奴人中传出呼喊,顺卜岭亦是要打马上前查探究竟,马蹄刚刚踏出,那跪着的黑衣人身体像是受了震动一般,自天灵盖分成了两半。

    血水内脏落了一地,虽说眼下是两军对阵的厮杀,可这一幕出现,无论是城头上的兵卒还是匈奴人,皆是一阵后怕,不忍直视。

    可是,很快,不同于城头兵卒心里的惊悚,匈奴人纷纷嗷叫起来,瞪着眼看着城头,气势如同发了怒的群狼。

    须臾,只见顺卜岭挥了挥手,身后那些兵卒当即咆哮着驾马朝着城头涌去,数万大军齐齐上阵,铁骑漫漫,如江水决堤,汹涌的朝着城头卷去。

    当然,最先要对敌的武氏兄弟。

    “熊将军,带兵御敌,掩护武家兄弟进城!”

    刘希大吼了一声,手抓着上邪,在城头兵卒惊愕的目光中跳下城头,眨眼间便到了大小武的身前,长剑挥过,只听得龙吟阵阵。

    “啊……!”

    鲜血残肢四处飞舞,不过是一击,数十丈开外的匈奴兵被硬生生的砍去了百人之上。

    不作停留,刘希又是挥出了几剑,呼吸间,便除去了千余名的匈奴兵,这等气势,当即让匈奴兵卒大惊的勒马停了下来。

    气息有些微乱,刘希双目通红,杀气倾泻而出,莫要说周围兵卒,即便那些受了惊的战马,也无不是惧怕的跪在地上,大口吐着烟气团,低低嘶吼,不敢有分毫的动作。

    “呜呜……”

    号角声再度响起,匈奴兵看着刘希,眼中虽有不甘,但仍是有序的退了回去,很快,地面空了出来,只剩下断肢残体在流淌着被寒凉冻瑟的血液。

    深呼出一口气,刘希转过身,走到大武身前,“伤的多重?”

    面色有些惨白的大武露出个苦笑,“有些邪门,要修养几日。”

    修养几日,看来,是伤的很重了。

    巫术确实不容小觑,只不过是一人,便与可以战修为已至大成的武氏兄弟,先前那自损的招数更是伤了大武。

    倘若是匈奴大军中此等人不在少数,那还能撑多久,刘希心里也没了底。

    “玉生,莫过多担忧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多挡匈奴人一刻,便是一刻。”

    或许是受了刚才交手的影响,小武倒是少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本想是安慰刘希一番,可是他脸上却满是苦涩之样。

    大武点了点头,“我等尽力便是,不过玉生,城中百姓还是尽快往南护送为宜。”

    “恩,如今之计,也唯有这番可行。”

    道了一句,将大武的左臂搭在了肩头,与小武一道搀扶着他往城中走去,城门口,守候的熊刚则满是警戒的开了城门,将他们给迎了进去。

    进了城,小武将大武送回小院调养,那里有学习医术的吴双儿几女在,也能帮的上些忙。

    刘希则是招来了正带人修固城头的罗山,让他护送城中百姓往关潼城而去,后者初闻此令,很是不情愿,极力乞求留下杀敌御虏,但奈何刘希搬出了军令,只得虎目泛红的看了眼城头手持刀剑的士卒,咬着牙转身离去。

    待吩咐完罗山,刘希立在墙垛后,望着数里开外天际越发黯淡,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夜风肆起之时,密密麻麻的匈奴人开始安营扎寨,来不及细细回想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而这不过是战斗刚刚开始。

    百里开外的荒原上,数不尽的铁骑正纵马疾驰,为首者是身披大氅的努哈尔他的一旁,一人紫衣紫冠,另一人光头麻衣赤足,所驾之马仅次于努哈尔,而那些匈奴贤王首领却不觉有何不妥。

    马蹄疾驰中,紫衣紫冠是张少录立身朝着前望去,嘴角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没想到,在哪里都能遇上你,不知这次还有谁家的高手佑护?”

    在他轻声说道间,一边的麻衣和尚低下了头,口中低声念了一句佛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