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中可是我家大人?”

    街道上,轿夫正走着,却见面前走来一人,正在迟疑之时,刘希掀开了车帘,与他二人道,“本官家中来人了,尔等回去交差吧。”

    一边说着,刘希便要往轿子外走去,晕乎乎的差点被绊倒在地,好在旁边的轿夫伸手搀扶住了他。

    刘希含糊不清的又是说了几句,那两个轿夫虽听不明白,但还是连连点头应声称是,待看渠浪架住了身子要往下瘫的刘希,便抬着空轿子折返回去了。

    “公子,你可无事?”

    闻着刘希身上的酒气,渠浪心中大为不解,满堂春那种烈酒,刘希喝上几坛也毫无大碍,曾经更是将他、马绣、林逸以及大小武五人给喝趴下自己却不见半点醉意,今日却醉成了这番,那可是得喝下多少的酒水?

    在渠浪正担心时,那垂着头,身子像散了架的耷拉着的刘希抬起脸,与他笑了笑,“做出些样子给人看看,双儿她们可安顿下来了?”

    “暂且在客栈落了脚,不过住惯了院子,倒也有些不适,双儿姑娘说待公子回来问问你,若是要在此处住上些时日,便想着去寻个小院落。”

    闻言,刘希叹了口气,“看来,是得去买座小院了。”

    见刘希面露沉闷之色,渠浪心中大抵明白他是在为赈灾一事忧虑,想着在阳曲城中所见,也跟着叹了口气,“这北地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城中百姓大多家中已无余粮,双儿姑娘瞧着那些乞食之人可怜,已与秦姑娘,薰儿姑娘上街布施了。”

    “这小丫头,这时候倒不心疼银子了?”

    刘希仍是半搭在渠浪的身上,听到这里,当即笑着说了一句,随即又是问道,“可有人护着她们的周全?”

    说完,刘希不禁又是笑了出来,他一时将田薰儿给忘记了,凭着她的身后,这阳曲城有谁伤得了三女?

    “武家兄弟与梦觉兄都在的。”

    渠浪虽然一直以仆人身份跟随在刘希的左右,却与不拘小节的林逸和大小武颇为熟络,这称呼也就随意了不少。

    而这也是刘希所想要的,只是渠浪坚持着区分出二人之间的主仆之位,他也只得作罢,便这样亦主亦仆。

    心放了下来,刘希便与渠浪随意的说着话来,正要到那客栈时,却见熊刚打马从远处飞驰而来,满是胡须的脸拉长着,显然是遇见了不快之事。

    “大人!”

    熊刚也是瞧见了刘希,拉住了缰绳,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从渠浪肩头抽回了手臂,刘希佯装身形不稳的晃了两下,见熊刚要上前搀扶,遂对他挤了挤眼,后者当即明悟了过来,虎目正要朝四周望去,却被刘希给拉住了,“熊将军,莫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了。”

    熊刚当即底下了头,将手中的马鞭丢给亲信,扶着刘希往着客栈走去。

    刘希回头看了眼一路尾随他而来的两道声音,继续又是道,“熊将军,我瞧你脸色不太好,是出了何事?”

    闻言,熊刚当即又气不打一处的冒了出来,“大人,你有所不知,刚才属下特地去了横冲旅的营地,那里的兵卒大白天的竟然没有操练,三三两两的互相作乐,更有甚者还在营房中蒙头大睡,而那司马朝连个面都不露,那副将还把我等当做了奸细,只是那些兵丁身手疏松,连普通人都不如,属下打马从数十人之中破乱而出。”

    “这些人也太嚣张了,熊将军都已经拿出腰牌,可竟然还装作不识得。”

    熊刚的亲随接话来说道,愤愤不平之后,又是皱起眉头了来,“横冲旅怎变得如此不堪了,要知道,这可是当年那凭借血肉之躯便能冲散匈奴铁骑的横冲旅啊!”

    听得这句唏嘘之言,刘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熊将军,你是说横冲旅今非昔比,大不如从前了?”

    粗狂的脸拧在了一起,熊刚想了想点首道,“确实这番,传闻横冲旅骁勇善战,曾经更是以百人的队伍击溃匈奴数千大军,屡立奇功,只是今日所见,委实让人难以相信。”

    “据你所知,骁骑将军司马朝又是怎样的人?”

    “骁骑将军司马朝乃是大唐开国十八侯的司马家后裔,虽说司马家已经中落,但家训理应存世,司马将军当不该如此无视军纪,军备松弛才是。”

    看着熊刚大为不解的模样,渠浪下意思的应了一句,“人都是会变得,世事变迁,谁又能保证一直如曾经那般?”

    “唉……”

    熊刚低首叹了口气,语中满是惋惜。

    摇了摇头,刘希沉声道了一句,“唤作你们是司马将军,眼下最想怎么般去做?”

    对于这句突如其来却不知用意的话,犹豫了片刻,熊刚道,“好生的练兵御敌,振兴司马一族。”

    “没错。”

    刘希眼中闪出一道精光来,“看来这其中必定有着蹊跷。”

    熊刚倒吸了一口凉气,“大人是说司马将军他恐遭不测了……”

    “这个,眼下我也不清楚,待到夜里探一探横冲旅营地便能有所知晓,但愿两者都不是才好。”

    刘希轻声道了句,说话间,已经到了客栈,便不用熊刚再搀扶,在渠浪的指引下朝着楼上客房走去。

    看着两人离去,那亲信凑上前低声问道,“将军,大人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两者都不是,那该是怎样的情形?”

    熊刚恍若没听见,立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口中低声念叨着刘希刚才所说之话,“两者都不是,那才让人心里觉得安生……”

    日落时分,吴双儿几女有些疲惫的回了客栈,本是秀美的眉头皆是浮现着深深的忧愁,让人看了极为的心疼。

    “公子,这阳曲城百姓好生可怜,今日在街上,双儿便看着骨瘦如柴的孩童饿得晕了过去。”

    吴双儿用筷箸拨弄着碗中的饭食,楚楚可怜的说着,大眼看着桌上的几盘寻常的炒菜,“此刻,再让双儿吃这些菜肴,只觉得心中堵得慌,怎番都觉得难以下咽。”

    “奴家也是这般。”

    秦依然放下筷箸轻声道了句。

    田薰儿虽未开口,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拿起身旁的筷箸,本是温情的双眸中亦是多了不忍之色。

    将夹着不知名苦菜的筷箸放下,刘希苦笑着看了看四周,桌子上八个人六道菜,三素两荤一汤,这与在嘉陵城时相比已寒碜了不少,可几女仍是觉得奢侈,看来被白日里所见之景给牵了肠。

    想来阳曲城已经不是一般的糟糕。

    “要不让小二端下去两道菜留作明日吃?”

    见众人都不吭声,刘希问了一句。

    “皆可。”

    林逸端着小酒瓮饮了口酒,来北疆之时,好酒的他当然没忘记带上十来坛的满堂春,每日细细的饮着,足以让他独自开怀。

    “也好。”

    大武仍是不多言,而小武与渠浪则是就近的端着一盘菜肴,便要送到后院去,除了他们之外,客栈里再无别的食客,这小厮们也不知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等等。”

    吴双儿出声将二人给唤了住,将小武手中的素菜给换了下来,“百姓都吃不起饭了,我们也不能太浪费,以后每日三菜一汤,三素一荤,否则岂不是让人在外面戳我家公子的脊梁骨。”

    减去了两个菜,几女才跟着吃了起来,只是众人都心中有所不适,便胡乱的吃了些,连日里的奔波,吴双儿她们便很快回房歇息了。

    “嗒嗒……”

    清脆的敲门声传来,坐在一旁的渠浪忙上前开了门,稍后熊刚一身夜行衣的走了进来,“大人,属下已经准备好了。”

    放下手中的书卷,刘希起了身拿起穿上的黑衣与渠浪给换了上,随即打开木窗,一个鹞子翻身,便钻了出去。

    屋里,熊刚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之色,之前他见过刘希剑术高超,却没想到他身手竟是到了如此的境界。

    “熊将军,我们也走吧。”

    渠浪蒙上面,抓着长剑,也是纵身走了出去。

    二人都已经跃到楼下,熊刚自然也不敢懈怠,探首看了看窗外的小巷,咽了咽口水,一狠心也是跳了下去。

    索性这些年没少勤加练习,跌跌撞撞之下,熊刚也算是稳住了身形,抬首再望去,刘希与渠浪又在数丈之远了。

    不敢多想,熊刚当即大步追了上去。

    “啪……啪……”

    寒风舞动着那未合上的木窗,隔壁的房间中,正在下棋的大小武正要丢下手中棋子,一边观棋的林逸将二人给按住了,“玉生让你们留下,自是有他的道理,就安心在此坐着吧。”

    说完,林逸走到窗前,开窗朝外挥了两下,只听啪的一声响,那随风舞动的木窗便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