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街道上,穆少白红肿带血的眼角抽搐几下,他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那几个王八蛋……”轻轻摸了摸受伤的嘴角,他痛得一皱眉。

    他记得昏倒之前街上的路灯还亮着,可现在却全灭了,时间应该到了午夜。强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伤口处还痒痒的。

    感觉没有重伤,他倒是松了一口气,要是断了根肋骨什么的就麻烦了,也幸亏他干的都是体力活,身子骨打磨得结实。

    拖着沉重的步子,他一步步向前走着,借着清淡飘渺的月光,他穿过了五条街,终于坚持着找到了朋友**的家。敲了几下,里面毫无动静,他心里咯噔一下,朋友如果不在家就麻烦了。

    又连敲数下,屋里终于传出**昏昏沉沉的声音:“谁敲门啊?这大半夜的。”

    “我是穆少白,快开门,再晚一步,你可就见不到哥们我了。”穆少白单手撑在墙上,气喘吁吁地说。

    一听是哥们的声音,**很快推开了门,他这个人细马长条的,又高又瘦,活像一根竹子戳在那里。见到穆少白现在的惨状,他的睡意尽消,瞪大了眼睛喊道:“我去,你这是在外面被大婶强推了吧?怎么就剩一条内裤了,而且还是卡通内裤,大半夜的怪惊悚的。”

    “去你的,我都被揍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太没良心了吧。”穆少白气得白了一眼。

    “被揍的?谁打的你?”**上下打量着穆少白的伤口,连珠炮似的问道,“要不要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穆少白一摆手,说:“不用了,没什么大伤,让我在你这住一宿,明早再借我一套衣服跟单车就行了。”

    “要不我就带你去一趟诊所吧。抹点药,缠几条绷带什么的。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啊。”

    **又劝了几句,穆少白执意不去,还径直进了屋。

    俩人都是单身,情况极为相像,只不过**的家境好一些,是本地户,父母前两年还给他买了这套留着结婚的房子。两年前,他们俩在酒店打工的时候认识的,比较臭味相投,一来二去就成了哥们。

    屋子二室一厅,简装修,比较乱,墙角甚至有几个喝了一半的饮料瓶。现在**正在一家典当行当学徒,跟师父学着鉴宝的本事,这屋里还放着一尊景德镇青花瓷瓶,只不过是新仿的,不过是给房子里添点古气罢了。

    “你小子可是大大的良民,今天怎么会跟人打架?”**把一条湿毛巾递给穆小白,问道。

    “在街上看到三个混混要绑架一个女孩,我看不惯就强出头了,结果打不过他们三个,被揍成这样,衣服跟东西还被抢了。我那手机里面存了不少重要的电话,这下麻烦了。”

    “那女孩漂亮不?”**眼睛一亮问道。

    “没看太清楚……你好歹先关心一下我的伤势好吧?”

    “你不是说伤得不重么。”**还是对女孩更感兴趣,又问,“那后来怎么样了,你不会白挨打吧?救下那女孩没有,要没要电话号?”

    “没有留电话,她坐车先跑了,我只起到了沙包的作用,要是她不跑,我这顿打可算白挨了。”

    “这天口市治安也忒差了点,什么时候混混都满街跑了。”

    “我要是会点功夫就好了,也就不会被打得这么惨了。”穆少白恨恨地说,擦拭伤口的手力度大了一点,痛得直咧嘴。

    “下次你要再碰到那几个混混,直接给我打个电话,我带人抄家伙替你报仇。”**很讲义气地拍着胸脯说。他是本地户,同学跟邻居有一大帮,倒也不是吹嘘。

    “那可就说定了,下次你带人替我出气。”穆少白心里还憋着一股火,把那三个混混恨得牙根痒痒。

    两人聊了一阵子,不停地打着哈欠,墙上石英钟指针指在了一点。因为身上还有血污,穆少白选择在地板上将就一晚,夏天很闷热,睡在上面倒也不凉。

    晚上蚊子都出来觅食了,在穆少白耳边嗡嗡乱飞,他被咬了两口,手臂上痒痒的。他听准了蚊子飞着的方向,抬手挥了过去,手一抓,竟然把蚊子准确无误地抓在了手心里。

    他一愣神,以为只是巧合而已,把手里蚊子碾死,闷头就要继续睡觉。可下意识地,他再次凝神倾听屋里的动静,里屋**的鼾声,还有屋内三只蚊子的飞动声都是那么清晰可闻。

    套用刚才**的说法,他真的觉得有点惊悚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可以用听力判断蚊子的飞行轨迹!又是闪电般地出手,他的手心里又要了一只蚊子的小命。

    黑暗之中,他大惊失色地弹起了身,呆呆地看着双手。动静大了,那剩下的两只蚊子也消停下来,找个地方藏住了。

    穆少白纹丝不动,只是在那里看着双手,不一会儿蚊子又飞了起来,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连连出手,一次性捏死了两只蚊子,准确度高得离谱。

    隐隐约约的,他发现不仅是听力,其他五感也有所上升,提鼻子一闻,连屋里有什么饮料都能分辨出来。

    他心中惊骇不已,若不是怕吵到**睡觉,他几乎就要蹦高大叫。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五感会忽然提升,只盼着不是回光返照就好。

    为了实验自身的变化,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走到了窗边。

    刚才他还觉得漆黑的夜晚,忽然变得清晰可见了,他凝视着对面楼,瞳孔缩小了一分。

    虽然相隔五十米远,而且又是在夜晚,但他的眼睛仿佛是夜视望远镜似的,将隔壁楼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透过窗帘的缝隙,甚至可以看到屋内的地板颜色。

    超强的听力、嗅觉、视力,这些都是他以前不具备的,现在却忽然拥有了,仿佛变成了超人似的。

    他心中翻着惊涛骇浪,重新躺下了,胡思乱想着好一段时间,这才昏昏而睡。

    次日一早,他习惯性地早早起来,换上了**的一套衣服,发现裤腿长出一大截。送报的工作时间很早,他不愿怠工,朝**借了自行车,照常去做送报的工作。

    报社的经营管理部处长见到穆少白浑身是伤,颇感惊讶,因为印象中穆少白是个很本分的小伙子。

    发报的工作结束之后,穆少白腾出时间找了个电话亭,给房东赵美丽打了个电话,硬着头皮把自己被抢的事情说了。

    一听钥匙丢了,赵美丽那边就炸开了,骂道:“你这个好死不死的,出门还把钥匙弄丢了,我不管,你赶紧把门锁换了,交房租的时候顺便把钥匙给我带来。”

    穆少白很痛快地答应了,这种情况房东确实有理由让他换锁。

    五感提高这件事很古怪,到了上午,他还发现身体的淤青消退了一些,便没有去诊所上药,而是直接去了工地干活。见到他浑身是伤,工友们自然免不了一翻询问,他大致交代了一下。

    “少白,去那边给我搬一块板子过来。”李峰一边看着图纸,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平时的工作中,穆少白都得给师父打下手,跑腿都是经常的事。他小跑过去,发现脚步轻快不少,双腿的肌肉似乎更有韧劲了。工地里永远都是一派繁忙景象,大家各忙各的。他来到一摞高高的板子堆面前,取下来一块木板,足有两米长,四十多斤重。

    他忽然发现手里的板子比往日轻了许多,手上一用力,咔嘣一声响,木板竟然被他生生掰下来一块!

    第二天穆少白去买了新手机,去的是街边那种专卖杂牌跟山寨的小店,手机功能少,但卖主说这款手机很耐用,在地上摔几下都没事。

    电话丢了,对他来说是个大麻烦,里面有不少有用的电话号。除了几个重要的号码,大部分他都不记得了。

    买到新手机之后,拿在手里,他忽然发现一排排电话号都浮现在脑海中,包括他没有刻意去记的电话,比如水暖、电业之类的号码。他一边回忆着,一边将以前所知的号码输入新手机之中,几分钟过去了,竟然将丢掉手机的号码全部找了回来。

    他感觉脑袋里一片清明,以往的记忆变得特别清晰,思路也明朗精确。感觉到这一新的变化,他的心底再次激动不已,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脱胎换骨似的,这种质的变化,将让他的人生道路一崛而起,改变他现在平凡,甚至可以说低微的生活。他觉得如果再碰到叫耳环哥的几个混混,完全可以一个人打趴下他们三个。

    给那些比较重要的人发了短信,告诉他们自己换号的事情,不一会又有几条短息发回来,都是一些“知道了”之类的短语。

    买完手机,穆少白路过了一条街道,这条街比较偏僻,但在天口市小有名气,因为整条街有六七家中小游戏厅,里面还有一些违法的赌博机。能在这里公开干违法行当,上头都得有点关系才行,每个月对上头的孝敬也是少不了的。

    别看这些游戏厅店面不大,几十平米到二百平米不等,但里面偶尔也有动辄几十万的大赌进行。

    穆少白日子窘困,从来没有到这里玩过,这次路过这里,也不打算逗留。路过一家叫做金缘游戏厅的地方,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师父熟悉的声音。

    “又输一百多块,老子以后不玩了,戒赌!再玩就砍了自己的手。”李峰猛地一拍身前的老虎机,赌咒发誓道。店里的老板听见了,一顿嘲笑,又警告别拍坏了机器。

    现在距离下班有一段时间了,没想到李峰会出现在这里。

    穆少白听得清楚,他是知道师父好赌的,摇了摇头,就要离开。但刚迈出一步,他目光一凝,紧紧盯住飞快运转的老虎机,三排图案在他的眼里不断放缓,到了最后,他甚至有信心能够任意选中任一个图案。

    这地方是个销金窟,但如果有超人般的反应力,却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地方。他转身进入了金缘游戏厅,里面人声吵杂,乌烟瘴气,既有一些闲散人员,也有一些有钱的大款来闲玩。

    他没有去找师父,而是在柜台跟服务员买了二十元的币子,独自到对面一排机器前坐下,旁边是一个留着三七分头型的老男人。

    看着“三七分”玩了一会儿,穆少白大概摸索出了规律,每一个币子是一分,三分能够押三条线,只要同一种图案连成一线,就能获得几十倍的分数。

    由于图案转动飞快,想要押中是很困难的,几乎全凭运气。

    这一排的老虎机,图案都是水果的,三七分玩了一会儿,只中了两把苹果,一把赢五分,剩下的都是在输钱。

    穆少白看了一会儿,发现除了水果之外,还有三种特别图案,一种是7,一种是笑脸,还有一种是英文单词。他估计这三种图案的赔率应该最高。

    “大哥,那几个特殊图案都是什么意思?”穆少白对那三七分问道。

    “你是第一次来玩么?我是这儿的老板,你算问对人了。这些水果都是普普通通的赔率,几分到几十分不等。中了笑脸的话是200分,中了三7的话是500分,至于那英文,中了的话是分数翻倍,能够连押三次,最刺激了。就因为有翻倍这个玩法,这条街上书属我家店的老虎机最好玩。”这三七分为了拉拢顾客,很热情地讲解道。

    穆少白道了谢,把目光转向自己的机器,他把一摞币子通通塞入机器中,显示器上分数不断增加,到了二十分。他拉了一下游戏杆,图案由慢到快,飞速转了起来。

    苹果、橘子、西瓜、笑脸……这些图案像胶卷一样转动。

    老虎机可以选择自然停下,或者手动按停,他精神高度集中,手上连点三下,位于三条线的图案几乎同时停下。图案是清一色的西瓜,分数立即增加了五十分。

    “你运气不错啊。”那三七分听到了中将的报喜声,瞥了这边一眼。

    店老板就在一旁,穆少白接下来玩的很低调,输输赢赢,分数没一会就到了二百分。他中途失手了几次,逐渐掌握了手感,便把目光瞄上了三7。

    穆少白的手快如闪电,唰唰三下就点中了一排英文单词,这样一来,他就拥有了连押三次的机会,而且每一注得到的分数都是双倍的!

    “准备继续点下去,你有三次机会。”听到了动静,三七分紧张起来,把目光投向这边,这分数翻倍一天出不了几次。他虽然是店老板,却极为爱玩这个,所以很上心。

    穆少白的心跳快了起来,他全神贯注,先是点错了一次,然后点中了三个西瓜,得到了一百分。

    一旁的店老板咽了咽口水,心里祈祷着不要中,这要是中了一个三7,他可要损失一千元的。

    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老虎机的音乐变得激昂亢奋,周围的跑马灯疯狂闪烁,挑动着游戏者的神经,图案的转动速度一下子快了许多。

    穆少白差点叫出声来,手中连按三下。

    三个鲜红醒目的7字图案并排出现,老虎机发出各种彩光,分数直接飚高一千分。

    “中了!老板你看,我中三7了!”穆少白吹着口哨笑道,引来旁人一阵侧目。

    三七分尴尬地笑了几下,笑容中带着苦涩,心里只盼着穆少白多玩一会儿,再把钱输回去。

    “你手气不错,今天应该多玩一会儿,肯定还能赢钱。”三七分怂恿道。

    “侥幸而已,也许是店老板你的头型带给我的运气。”穆少白隐喻着把三七分头型跟老虎机的三7联系起来。

    “那你就更应该多玩一会儿了。”

    “不行啊,我今天还有事,现在就得走了,下回再来玩。”

    这话一出,差点把那店老板噎死,就跟吞了半只苍蝇似的郁闷,心里就恨不得把穆少白当场掐死在这里。

    穆少白把分数兑换成钱,总共不到一千四百元,他揣着钱要出去,发现师父还在玩。

    “又没中,看来得换一台机器玩了。”李峰全心都放在老虎机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穆少白。

    见师父输得够惨,穆少白把手伸向了按钮,说:“师父你也在啊,我今天手气好,让我替你玩一把。”

    李峰一愣神,回头一看是徒弟,还没等他说什么,老虎机已经停了下来,中了三7!

    “哇!中了!”李峰兴奋得嗷嗷直叫,起身保住老虎机猛亲了几口,然后转头说,“这可是我中的,你可别指望跟我分啊。”

    以普通的方式中三7也有五百分的高奖,李峰自然不肯松口了。

    “我哪敢在老虎嘴里拔牙啊。”穆少白笑着说。

    “好小子,能帮师父中三7,明天上工的时候,我教你看图纸。”李峰乐不可支地说。

    “好啊,那不打搅你玩了,我先走了。”穆少白不打算再引人注目。

    李峰摆摆手,没做挽留,他输得没皮没脸,埋首继续跟老虎机奋战。

    穆少白又去了街上的另外两家游戏厅,分别赢了五百元,这样一来,他一晚就靠着玩老虎机赚了两千多元,总算凑上了房租。尽管赢了钱,他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庄周梦蝶,心境飘渺迷离。

    回家的路上,时候已经不早了,他的嘴角含着笑意,站在了站牌旁,等着公交车到来。

    冥冥中自有天意,那日他救下的女孩也恰好路过,不过她身边多了一个帅气的男人,两人有说有笑。由于都是侧身,中间又有其他人相隔,女孩没有看到穆少白。

    穆少白的新手机响了起来,是**打来的,他接了电话,而这时候公交车也到站了,他迈步走了上去。

    女孩本来正在身边的男人聊天,忽然顿住了,她听到了穆少白的声音,勾起了那天强烈的记忆。她一把拉开了身边的男人,望向穆少白所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