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弟弟的随意,赵天赐微微一滞,却又带了几分纵容和可奈何的表情落在田丰眼里,他不由在心中微微一笑,脸上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手指摩挲了一下掌中的茶杯。

    不过是普通的绿茶罢了,用白瓷杯子盛着,一杯碧玉似的绿水透着清雅的芬芳。这是小小刚从厨房烧了呈上来的,握在掌心还有些烫,不过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田丰看着面前的赵氏兄弟俩,眼角扫过院子。这么些年了,赵家的境况也还不错,可还是住在最初租下的这个小院里头,心念一动,继续问天赐道:“那说起来也没几年功夫了。天赐,我可是小小的娘家人,不过随口问一句,不会问不得吧?”

    赵天赐脸上绯红起来,还是忍了羞意恭敬地说道:“您这么说就见外了,便是不提小小是土王义妹这层,您也不是外人,怎么会问不得。只是父母都还没有议定的事情,我们小辈不敢妄言。”

    田丰抿了口茶水,戏谑道:“时间早晚怕什么,反正你这事儿是早就有了定论的,不过就是天佑说的那话,我也算是小小的娘家人了,少不得多嘱咐你一句,可不能款负了我们小小哦!”

    他的声音并未多加掩饰,叫刚从厨房过来的小小听个正着,脚步一顿,一种名叫“感动”的感觉浮上了心头,跟着又觉得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她觉得往前凑过去不好,转身又回了厨房。

    因是相熟地不得了的人他们就在后头院子中坐着,天佑和田丰背对着厨房,没有看见,可天赐却瞧了个正着,脸上绯色更浓,又不晓得如何应对田丰的话,只得支吾了两声便低下了头。

    天佑就趴在田丰肩头跟他悄声说:“你别担心,我哥哥对小小好着呢!谁都会有错,反正小小是肯定不会错的。”

    说是悄悄话实则这声音对面的天赐也听得见。田丰也装作不知,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们家现在境况也挺好的,怎么连个伺候茶水的小丫头也不买个?就是前头有客来,也不能没个招呼的人吧?”

    天赐皱了皱眉,觉得他管得有些宽了,而且这些都是内宅妇人的小事,一个要上战场的人居然关心这些个细节,心中就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强忍着没有说话。

    天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该,随口跟着抱怨道:“可不是么?平日洒扫什么的都是张大娘跟着帮忙,还有一日三餐,若不是小小再帮着操持一二,这事情只怕都做不完了。也是该买个粗使的丫头婆子啥的。”

    天赐没说话,端了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这些情况他也不是看不见,往日也跟陈氏提过一两句,可一来内宅的事情自有母亲做主,二来嘛,他也知道别看在施州不过呆了一两年光景,可就是这一两年,把陈氏给整怕了心心念念的都是多攒些银两供自己和弟弟读书。不说旁的,前些日子说送天佑去,就是一笔不小的银钱。家中的进项除了父亲的俸禄就是那个小田庄子,可若是添了丫头下人,不说月钱,就是嚼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一进一出的,不用母亲说,他也算得来这笔账。只恨自己虽然身为家中长子却挑不起养家的重担神色更是黯然了几分。

    田丰看在眼里,多少有些失望。也许是对小小的印象太好了颇有些“吾家有女”的意思,看着天赐的模样怎么都满意不起来。那跟何七爷交好的周公子,若是他没有料错,多半是北周将门周氏的哪位。如若小小真跟那位有什么关系,就凭天赐的条件,怎么也配不上小小。想到这里,他就禁不住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再不看天赐一眼,只是对天佑说:“若是一时没有合适的,我就把西兰留下来给小小帮个忙。

    原本这事应该禀告赵夫人才是,只不过咱们也不是外人了,西兰你们也是认识的,不提有多能干,这洒扫院子的粗活还是做得来。就算给小小帮把手吧,她也是大姑娘了,就是我们土人的姑娘,这个时候也该学着织锦裁衣了才是。”

    这种事情天赐和天佑都不敢应承,含含糊糊地点个头,也就算糊弄过去了,另起了话头聊起旁的事情来。

    小小也正跟陈氏提起西兰的事情,只说是田丰要上战场,不好带着丫头一同前去,想将西兰留在赵家让自己照料一二。陈氏心里有数,立即点头应了,末了握着小小的手感慨道:“要说咱们家早就该添几个下人,可往年家里人少,灶上的事情、粗活都有张大娘帮衬着,想着事情也不算多,也就混过去了。可眼看着你姨父就要送天佑去书院了,天赐也要去府学附读,至少他们俩人一人添个随身小厮,在外头有个人帮着做些粗活,我也才能放心。过几日没什么事,咱惘去牙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买几个进来才是。”

    这是自然的,只不过还有一桩难事,若是添了人口,只怕这院子就小了些。小小刚把自己的顾虑一说,陈氏便笑了起来:“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不用急,前些日子就跟你姨父提过几句,只是一时还没找着合适的,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正说着,赵明礼自江陵何府回来了,见了田丰又是一番阔契。吃过饭,又叫来西兰给赵明礼夫妇俩磕了头,便算是正式把西兰托付给了赵家,田丰便告辞离去了。

    赵明礼急着知道田丰的来意,陈氏急着知道天赐去府学的事情,两口子早早便掩了门去说话了。小小见了苦笑一声,陈氏提也没提西兰的住处什么的,只让她看着安排,这是摆明了甩手让她去管这些琐事了。开了库房,将翻晒好的被子找了出来,想着旁边还有一间耳房,要安排西兰去那边休息。

    谁知西兰不干,笑吟吟地说:“大人早就说过,叫奴婢好好伺候姑娘,哪里能让奴婢另居一室呢若是姑娘不嫌弃,就让奴婢跟姑娘挤一挤吧。”这话说得诚恳,便是小小心中千般抱歉,也只得看着她在狭小的内室打个个地铺睡下了。

    次日起来,赵明礼便宣布了对天赐兄弟二人的安排:天赐去江陵府学就读,天佑则送去金江书院,也在江陵府。说起来兄弟二人倒是离得近,只是那金江书院管得甚是严格,一个月只得一日沐休,平日都不可出门。眼看已经进了冬月,干脆在家过完春节,正月十六再去江陵府不提。

    兄弟两个听了,又是高兴,又是失望。自去去了,赵明礼说了,这金江书院虽然在江陵算不上顶好的,可也不是那一般二般的人随意能进去的。入学还有考核,若是天佑连入学这关都过不了,自然有老爷的大板子伺候。而天赐不用说也晓得,那江陵府学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这次定然是承了何七爷的人情,自然刻苦用功不提。

    而此刻的陈氏,原本是打算跟小小商量一下去牙行的事情,可一大清早的,就迎来了客人。

    郑夫人是红着眼睛进来的,小小见状,将她迎进了陈氏的房里,端了杯茶就赶紧下去了。看这样子,只怕是郑家后院里头又不安宁了。

    相对于人口简单的赵家来说,郑家就要复杂得多了。这两日小小在后门买个菜,就听了不少闲言碎语。郑夫人本是续弦,前头的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早已出嫁了。郑夫人进了门,生了长子,抬了身边服侍的大丫头做了姨娘,还有郑老爷原先的一位老姨娘,再有上头大人赐下的美妾,三个妾侍整日里争风吃醋的倒也罢了,这位郑老爷为人倒是极好,想来外头的事情也是做得好的,可是家宅里头弄得乱七八糟的。三个姨娘各有所出,成天闹腾也就罢了。自搬回了松滋,宅子小了些,成日呆在一处,不是今日你少了根帕子,就是明日她多了盒胭脂的,吵阄不休。郑家早就成了这条街上的笑柄。

    偏偏郑夫人又是个好的,陈氏也爱她说话直爽干脆的劲头,两人交情倒是极好。小小就只能摇头,这次郑夫人红着眼睛进了赵府,不晓得外头街上又要传出些什么谣言来,心里暗自思忖着要不要私下里提醒陈氏一声。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陈氏又不是傻的,还用得着自己提醒么?

    不过看郑夫人那架势,只怕一时也走不了,少不得还要烧些热水备着。小小心里想着,带了西兰便去了后头厨房里。

    听说郑夫人来了,张大娘迟疑了一下便问要不要加个菜。虽说刚吃过早饭,可保不齐郑夫人跟自家夫人聊上一聊,就要留下吃个午饭,若是要加菜,厨房里头也要早做准备才是。

    小小叹口气,只好又起了身往陈氏那里去。这就是家里没有下人的不便之处了,什么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本来叫西兰问一声也没所谓,可郑夫人那模样,要是让西兰见了,多少有些不妥,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得好。

    刚进了厅门,离着陈氏的房间还有段距离,就听见郑夫人的声音:“……你说,我这么多年我容易么我?如今为了一个贱妾罢了,竟然当着儿女下人的面就呵斥我,我往后还怎么在这个家里做人啊?!”

    听了这一声,小小立时站住了脚,不敢再往前去。听口气,应该是郑老爷给了郑夫人没脸,这个时候,小小才不愿意往前凑呢。反正郑夫人也不是特意来吃饭的,加菜不加菜的没什么所谓,想着这点,小小出来招呼了西兰,两人便往前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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