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兄弟二人倒是眉开眼笑的跟着裴剑清向平西军营内部走去,身为贫寒子弟的谢一珍眼珠子都快点出来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他,全然以为军队里面全都是一个个大老粗,但是这一路上看到穿盔戴甲的士兵一个个却都在畅聊诗词歌赋,甚至军营里还设有数十间讲堂,讲堂之上站着的是一个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言谈举止能看出,那些个老者都是知识渊博的教书先生,底下整整齐齐的坐着一排又一排的大头兵,大家都在认真听先生讲课,有的官兵甚至相当熟稔的拿笔做着笔记。

    一行人,裴剑清在头里带路,谢氏兄弟两人在中间跟着,一路上走马观花,到处指指点点,看着、笑着、说着。

    最后面跟着的是匡河和那个萝卜头小兵,那小兵气呼呼的嘟着嘴,小声埋怨道:“一个破厢军,凭什么给我们堂堂平西军推荐士兵,平时战场厮杀不见他来,瞎掺和倒是处处有他,本来就不是征兵季,我们平西军凭什么替你养闲人。”

    说道“养闲人”三个字的时候,那小萝卜头兵不屑的打量着匡河,恰好他小声嘀咕的匡河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小萝卜头兵一点也没有因为背地里说人坏话而躲闪眼神,反而就和匡河瞪着眼睛,仿佛就是在说:“看什么,小爷说的闲人就是你。”

    匡河却没有和他计较,微笑着正在气头上的小萝卜头兵说道:“嘿,兵大哥,别生气了,咱们说不定以后还是一个营的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这样板着脸以后多不好相处啊。”

    小萝卜头兵没好气的说道:“你凭什么和我一个营,你是那厢军头子裴剑清提溜进来的,没资格进我们平西军的正规军,撑死了就是个伙头营里烧柴火的伙头兵。”

    这小萝卜头兵嘴巴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像个女孩子家家没完没了,没点身为堂堂平西军的大气,于是匡河也懒的和他正面理论了,换个法子,顺着他的话茬去聊:“我看你是不是挺看不上那个叫裴剑清的厢军啊,他比你的官级要高吗?还是比你的本事强?”

    那小萝卜头兵没好气的呸了一声,更生气了:“呸,官衔高又能怎么样,一个破厢军,不就是个花架子,庆州府养着的几条恶狗而已,说起保家卫国,他厢军出力了吗?还不是躲在城里像个缩头乌龟。”

    见话茬子已经搭上,匡河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要带我们去哪儿吗?”

    “我哪知道,”小萝卜头兵没好气的说“大抵是带你们去找知州大人,走走后门什么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仨是他什么人?他为什么这么帮你们。”

    匡河嘿嘿一笑:“我们啊,刚揍了他一顿。”

    小萝卜头兵不可置信的看着匡河,匡河耸了耸肩,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

    一直在前头带路的裴剑清,此时别过了半个身子,言辞轻蔑的对着萝卜头小兵说道:“看门的小兵头,你现在可以回去继续看了,这三个人由我引着去见知州大人便是。”

    小萝卜头兵脸上一阵颜色变化,是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一会儿紫,气得咬牙切齿,最后却只能吐出来一个:“遵命。”

    匡河一行三人继续跟着裴剑清往前面走,走到一处开阔地,面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别院,院子里还有一间三进的宅子,宅子下坐着高高的台基,台基正面是金雕玉砌的九蟒图,台上建有汉白玉栏杆,每根白玉栏杆上又雕刻着蜿蜒逶迤的蟒蛇图案,绝佳的工艺与一副气派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赞口不绝,宅子的开间不小,两旁立着的红木圆柱相隔有数丈远,最好看的还是屋顶上的琉璃瓦,黄绿相间,每一片琉璃瓦在阳光的直射下,都会向四周散射去不同的颜色,让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能雨露均沾到束束阳光,显得十分佛缘贵气。

    眼前的建筑可不像是募兵处,三人中虽然没有建筑方面的专家,但这方宅子任谁都能看出是非池中物,谢一珍问向裴剑清:“裴大人,这里是何处啊?”

    裴剑清满脸堆笑:“哦,这里是知州大人在平西军营的临时督办府,几位就且在此处歇息,稍候片刻,知州大人就会过来,到时候,我在向知州大人举荐三位。”

    匡河还是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受辱于谢二宝的厢军头子,便故意酸不溜秋的说道:“裴大人倒真是为人大度,我那小兄弟方才那样得罪大人,大人还能不计前嫌的一例举荐我们三人,真是让草民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啊。”

    裴剑清似乎全然没听出匡河的话中有话,满口逢迎道:“三位兄弟都是大才,不参加平西军可惜了,我也是略施薄力,还希望三位兄弟都能顺利当上这平西军才好啊。”

    “好说,好说,承蒙大人关照,草民三人一定努力。”

    寒暄几句后,裴剑清就离开了,匡河三人迈步走进这富丽堂皇的大宅,一走进去,由于宅子本身宅深房高,宅内居然还时不时刮出三两丝凉风习习,这在闷热的三伏天里可是不多见的。

    宅子外面看起来就已经够华贵的了,想不到宅子里面就更加贵气逼人,虽然摆放陈列的诗书字画不多,但每一幅都是精品,比如匡河正在仔细端详的这一副步辇图,在现代,就是故宫博物馆里的藏品,匡河也就是只是在北京旅游的时候远远的见到过,哪里能像现在这般,能亲手触摸这出自唐代书画大家阎立本的名作。

    “想不到匡大哥也是懂得欣赏字画的文人雅士啊。”谢一珍兴奋的看着匡河,以为这外表白净、整天嚷嚷着要参加平西军的粗汉内心也是细腻万分,懂得欣赏这名家大作每一笔一画中的乾坤。

    看痴了的匡河半应付的回答着谢一珍:“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胖子谢二宝则是一进宅子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立马就鼾声四起,这睡梦罗汉一样的胖子根本不知道他这一屁股坐着的,竟是极其珍贵的降香黄檀椅,降香黄檀可是在整个西北都难觅一株的稀罕物。

    “你们是何人?”

    正在东张西望的匡河,今天已经是第三遍听到这个拷问灵魂的问题了,不免有点不耐烦的将目光投向发问者,眼见得眼前这人脑袋大而浑圆,眼睛一边大一边小,脑袋上的随风飘动的头发少而长,活像几根稀稀拉拉的牛肉面挂在脑袋上,衣着倒是挺工整,但也谈不上气派,手里还攥着一张密密麻麻、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白纸,模样看起来既丑陋又老成。

    匡河看他的模样,以为是这知州临时督办府的下人,于是迎上去拱手问道:“这位管事,我是兄弟三人是来衮王治下的平西军的。”

    那人虽面貌丑陋,但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味道,让人不敢怠慢。

    “参军?现在可不是募兵时节,你们三人私闯玄武阁,可知该当何罪?”

    匡河和谢二宝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不是说去了知州临时督办府吗?怎么这人却说他们来到了玄武阁,难道?

    刚刚才因为瞻仰道步辇图而神经有所松懈的匡河,此时在他心里又荡起了最初那种不详的感觉。

    一旁深谙大宋官家百事的谢一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叩见衮王,冒昧闯入玄武阁罪该万死,还望王爷饶草民三人一命。”

    衮王?赵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