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严密的房间里,凌允坐在小小的床上发呆,和她在家里的时候一样。

    其实对她来说,换一个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发呆仍然是做的最多的事,而少了的,是凌伽在她面前比划着蹩脚的手语。

    而且这里怎么看,也不像一间牢房,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颜色柔和的壁纸,一个个卡通形象或可爱或安静或热烈,甚至有不适合女孩子的热血形象,但不管他们如何有人气,现在也只能呆在低矮的墙壁上,和孤僻的女孩子一起发呆。

    深夜,监狱长长过道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是安静的。

    凌允从床上溜下来,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没有灯,月光从小小的窗口透进来,在地上打出方方的一小块光斑,凌允的小脚丫踩在上面,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她走到墙壁前,手轻轻地抚摸那些色彩绚丽的壁纸,这些和她那个小房间里贴的是一样的,数目也是,凌伽特意为妹妹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环境,原本是不可以的,但凌家的长辈轻易解决了这个问题。

    凌允的手按在机器猫的大脸上,不动了,哆啦a梦咧着滑稽的大嘴对她笑。凌允放下手,做出了一串手语。

    “你很快乐吗?”她对哆啦a梦说。

    但是她得不到回答,只能对着墙壁自言自语,把他想成一个知晓自己心事的人,这个人当然只会是凌伽。

    “如果你是哥哥该多好,就可以和我聊天了。”

    “哥哥很笨,老是做不好手语……你的也不可以,你连手指都没有。”

    她轻轻微笑了一下,手指翻动地更加灵活了。

    “你说那个女孩为什么老是在哥哥身边呢,我看着就不舒服,要是她把哥哥抢走了,谁来陪我讲话呢?”

    “哥哥他没说不管我了,也……没说带我回家,所以我就不懂了,我还能不能回家?”

    凌允眨眨眼睛:“你说我能不能回家呢?”

    哆啦a梦咧着大嘴傻笑,却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凌允失望了,回过身,看着牢房的金属门。

    “你说,如果我把门打开走出去,哥哥会不会生气?”

    这次她没问傻乎乎的哆啦a梦,她的眼睛盯在了鸣人嚣张跋扈的脸上。

    “那你的意思是,他不会生气,是吗?”

    “是啊。”一点微弱的声音越过凌允的耳朵,直接响彻在她的脑海里,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是你说的?”她面向鸣人,鸣人不会说话,但他凌利骄傲的脸上永远是确定的答案。

    凌允点点头,走到门边,透过小窗看了看外面安静的过道,她的手按在冰凉坚硬的金属上,用力一推,寂静的夜里响起钢铁扭曲的刺耳噪音,这声音惊动了附近的几个牢房,引起了喧闹。

    “什么声音?”有人在大喊,小小的窗户后挤了几张脸。

    金属门被推得凸了出来,然而门锁仍在契合处牢牢地连接着。

    “你不想我见到哥哥是吗?”凌允小脸涨红,她突然抬起脚,踹在了门锁处。

    金属门终于不堪重负,门锁断裂,整扇门挂在门轴处,一晃一晃的,摩擦出令人头痛的尖厉声音。然而除了其他牢房里好奇的犯人,没有一个警卫来到这里查看。

    只有一个人,披着宽大的风衣,现在凌允的门前,似乎在等待她。

    凌允对这拥有魁梧身材刚毅外表的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和害怕,因为他的目光是和善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恭敬,只不过凌允不认识这种表情。

    她像小猫一样探查着周围的情况,很安静,没有什么危险。

    “你在找什么?”陌生人伸出双手,在她的面前比划出了一串流利的手语。

    凌允惊奇极了,这是第二个可以和自己用手语对话的人——第一个是凌伽,一直以来也是唯一的人,只至于在她的认知里,手语是她和哥哥才会的东西。

    “你是谁?”她问,并且费力地抬起头看陌生人的脸,以她的身高,只能这么做。

    然而陌生人蹲了下来,以让小姑娘可以平视自己。

    “我叫dark,”他舞动手指,画出了四个字母,“如果你愿意,可以称呼我为‘暗’,或者你喜欢的任何一个字。”

    这段自我介绍对凌允来说冗长了些,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迎接你?”

    “迎接我?”

    “是啊,你不喜欢呆在这个地方,对不对?”

    “嗯,可是我犯了错,哥哥说,让我住在这里。”

    “不,”陌生人摇摇头,“你没有错,所有的错都要归结于人。”

    凌允眨眨眼,没有听明白。

    “对不起,”陌生人歉然一笑,“你听不懂没关系,只要知道,你的自由无人可限制,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随意走动。” “刚才那个声音,是你在说话吗?”

    “对的。”

    “你可以和我说话,干嘛还要用手语?”她有点奇怪。

    “在没得到允许时,将声音传递到神的脑海里,是不敬重的行为,还要请您原谅。”

    “我不明白。”凌允皱皱眉。

    “没关系,你会明白的。”陌生人说,“现在,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外面吗?”

    “可是,”凌允略有迟疑,“哥哥会答应吗?”

    “任何人都会答应的。”陌生人点点头。

    凌允才不会管什么任何人,只要哥哥不生气,她就不担心什么了,于是她点了点头。

    陌生人和善一笑,“那我们走吧。”

    他站起身,示意凌允跟上,凌允看了看身边密集的铁门,稍犹豫。

    “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带出一个人出去?”她问。

    陌生人却赞赏地点点头:“看吧,神对人总是仁慈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凌允只能理解其中允许的意思,她在众多铁门中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其中一扇。

    “就是这个。”

    沉重的铁门被轻而易举地拽开,里面的三个犯人惊恍后退,凌允站在门口向他们招了招手,身子隐到了一边。

    “我们走吧。”陌生人说。

    年轻的警卫仍在站台上僵硬地立着。凌允跟着陌生人从他面前走过,瞥了他一眼,警卫的脸如同石头。

    “他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陌生人笑笑,“只是在等待而已。”

    他给凌允打开了轿车的后门,凌允坐到温暖的车子里,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她曾在监狱狭窄的房间里盼望,盼望哥哥能带她回家,今天她从里面走了出来,可惜来接她的,并不是亲爱的哥哥。

    这时,监狱门口突然警铃大作,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在焦急地吼叫。

    “拦住他!”

    可是这些声音好似点燃了炸药,僵硬的警卫猛然浑身颤抖,急速膨胀的肌肉将衣服撕裂,痛苦和愤怒的嘶吼自喉咙爆发,他丢下枪,扑进跑出门的人群里,顿时血腥气弥漫,一个个人的身体被洞穿,被撕碎,第一枪响起时,战斗已接近尾声。

    “看吧,人类的堕落和疯狂……”陌生人轻轻呢喃,表情高傲超然,如同欣赏一场惨烈的仪式。

    凌允透过车窗看不远处的杀戮,秀气的眼睛里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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