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刘岚的脸色一变,须臾,一抹自嘲涌了上来,刘风这在讽刺他么?

    看着眼前那张依旧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刘岚心中有火气,却是发不出来,只能良久的长叹了一声,显示出与他年岁不相符合的苍老之态。

    “即为东陵王所俘虏,这殿下二字还请不要再提,倘若愿意,可以用稚叔相称。”

    稚叔,汉朝开国另一个名将成伯侯的字,那是继卫公之后西汉最为闪耀的将军,最为要紧的是,他是一名文武兼备的儒将,当年的才学可是名震长安城。

    不过倒也是让刘风有些意外,看来刘季对刘岚还是挺在乎的,要不然,怎么会礼二十弱冠还有六年,便给他想好了字号,更以稚叔之号来寓意刘岚。

    “如此,便依稚叔所言,你是我鹿鸣从客人,在此,也无须拘礼,不知道稚叔寻我有何事?”

    刘风一边说,一边示意刘岚往着院子外走去,天快亮了,熬了一夜,刘风精神还算不错,所以想四处走动走动,呼吸些清新的空气。

    营地中,不时有着士兵忙碌的身影,刘岚跟在刘风的身后,在想着该如何开口,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街道之上。

    深秋微凉的晨风吹得刘岚有些冷,街道上,本该寂静的时候,却是显得有些热闹。

    穿着朴素的百姓正纷纷的朝着城外涌去,手中拿着自己的劳作工具,不用多想,刘岚也知道,他们是去城外帮助清扫战场。

    见到刘风,百姓们都是欢喜的问好,而刘风则是一一的点头回应,这场景,让刘岚心中迷糊了,坚持的信仰也开始出现动摇。

    自幼起,刘岚便学诗书,学礼法,被告知君王乃是苍生之主,万物之首,黎民百姓只不过是王朝统治的部分。

    君民有别,帝王就该有帝王的威严,不应与百姓同等而论之。

    可是那样会使得大汉朝中如同鹿鸣一般安静祥和么?突然间,刘岚似乎悟道了什么,但是心中却是涌出一股无助,恍然间,竟然呆住了。

    “稚叔,不要愣着了,时候也差不多了,韩大嫂家的包子铺可以吃些早点了。”

    韩大嫂,自然是韩新的遗孀,这几年,鹿鸣的的发展是蒸蒸日上,可是她依旧是不愿接受刘风等人的帮助。

    没法子,最后便是帮她开了个包子铺,因为韩大嫂为人实诚,再加上百姓对韩新的感激,所以买卖还算不错。

    刘风也不明白现在他心情为何变得如此的平静,或许是刚经历了一场大难,而鹿鸣城却是幸免于难,心中多了份珍惜与感恩。

    而刘岚则是精神有些萎靡的跟在刘风之后,穿过两条街道,却见刘风进了街边上一家简易的包子铺。

    “大人,你怎么来了?”

    正在低头收拾的韩远见到刘风,忙扔下手中的活计,上来行礼,但是目光扫到刘风身后的刘岚之时,眼中闪过一丝的疑惑。

    走进去,坐到一张桌子上,抬手示意刘岚也随着坐下,“佑鸣,韩大嫂不在么?”

    “大人,娘去城外帮忙了,她说今天就不做买卖了。”

    走上前,韩新倒上了两杯茶水,在刘风眼前升起袅袅烟雾,也带着些沁人心腑的苦涩之香。

    “稚叔,那可算你不走远,吃不到韩记的鲜嫩豆腐汁与鸡汁汤包了。”

    刘风说笑着,言语之中,却是将刘岚当成了好友一般,这让坐在对面的刘岚心中有些犯糊涂了,鹿鸣城都是这般对待俘虏的?

    “大人请稍作,娘出去的时候特地做了几笼包子与一锅豆腐汁,让韩远在此守着,若是见不着大人与几位老师,便送到营中去。”

    说完,韩远便走到后边厨房之中,不多时,冒着热气的鸡汁汤包与乳白色的豆腐汁便送到了桌上。

    “恩,不错,百吃不厌!”

    夹起一只汤包,轻咬一口,鲜美的鸡汁瞬间流入口中,油而不腻,这种感觉,却是让人很喜欢。

    见刘风一如往常的陶醉之色,不远处的韩远倒是笑了,这些吃食还是刘风发明的,可是他却总是一副吃不厌的模样。

    “佑鸣,不要愣着,一道来吃些。”

    摆了摆手,韩远拿过一本书,在旁边的桌上看了起来,“学生已经与娘亲吃过了,大人还是慢些享用,若是不够,厨房之中还有。”

    刘风抬首望了望天,“佑鸣,你给段大哥他们送些早点,便去学堂看书吧,这里由我自己便可以了。”

    韩远已经十四岁了,早不是当初刘风初见之时的那个小孩儿了,但是那夜骨子中的坚韧却是越发的显现。

    这是他在学堂的最后一年,明年开春,便是学堂的最终考核,刘风说过,若是全部为优,便能在鹿鸣任职,所以,韩远变得异常的刻苦起来。

    喝了口豆腐汁,腹中暖和了不少,看着韩新提着大食盒离去,刘风眼中露出一丝的笑意,这个倔强的少年在不久之后,定是可以如同他父亲一样,为鹿鸣百姓所尊敬。

    “东陵王,为何要对我这俘虏如此?”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困惑,刘岚开口问了起来。

    这问题倒是让刘风笑意更溶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为什么不杀了刘岚,要知道,对方可是他仇人的后人。

    “刘风这几年,是经历了不少的战事,但真正杀人却很少,因为我心中并不想去做侩子手,带走一条生命,便是毁掉一个家庭的幸福。”

    放下手中的碗,刘风悠悠的说出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发问的刘岚给怔住了,他从未想过战功赫赫的刘风竟说出如此恬淡的话语。

    “不愿尝一尝这些可口的早膳么?”

    回过神,刘岚端起那白色的豆腐汁喝了一口,嫩滑,是他入口的感觉。一夜下来,他也是饿了,遂吃起跟前的汤包,同样,咬了之后,也是震惊异常。

    “没想到鹿鸣城中有如此美食!”

    不禁的叹了一句,却是让刘风笑了,起身往厨房走去,端出韩远留下的另一笼汤包,与刘岚两人默默的吃了起来。

    将吃完的东西收拾到厨房,刘风索性将这些残下的碗筷和笼清洗了一遍,当他擦着手出来之时,刘岚眼中的不解之色更浓了。

    曾经,刘岚以为他很了解刘风,可是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才发现,对刘风,是一丁点都看不透。

    身为王爷,怎么会做起这种庖厨之事,即便不说王爷的身份,刘风也是谦谦君子,正所谓君子远离庖厨,这再一次颠覆了刘岚的认识。

    “对了,稚叔,你寻我是何事?”

    刘风坐在桌边,重新到了杯清茶,再次被问起,刘岚才记起他找刘风要做的事情,“东陵王,我想请你医治皇姐的病。”

    脸色有些诚恳,甚至是哀求,这却是让刘风心中更加确认了,他遇到了皇家罕见的亲情。

    “稚叔,不是我不愿帮忙,茜怡公主的病情你也知晓,治好她,怕是只有医家的人可以做到,而且,还要是医家的高手,不过这些人可是与着东禹孙氏有关,所以……”

    刘岚找刘风不是为了商议大败之事,也不是贿赂他,来获取自由,却是为了刘菁的病,让后者有些惊讶。

    但惊讶归惊讶,刘菁的病,小月儿与他说起过,很棘手,眼下刘风虽然不杀刘岚兄妹,但也没有义务去给他们费心劳力的治病。

    因而,对于刘菁这个聪慧的女子,刘风只能心中怀着歉意了,当然,作为弥补,他会给刘菁留下最后一段美好的回忆。

    刘风话中的拒绝之意,让刘岚身子往后一退,差点碰到身后的凳子,低头沉默着,很是一会,才重新望向刘风,“东陵王,皇姐如此,你可知道她是因何才身染顽疾?”

    见刘岚这神情,刘风有些疑惑了,难不成与他有关,这也是太离谱了,要知道,他与刘菁也只是有过数面之缘罢了,难道是当年被胁迫所起?

    “当年,你带着澜陵公主逃离了大汉,父皇大怒,为堵朝臣之口,将皇姐在冷宫中关了三年,谁也不得探视,我猜想,在那里,皇姐是落下了病根。”

    刘岚声音有些低,那段过去,对他来说是个灾难,“还有,皇姐与你年岁相仿,却至今未嫁,其中缘由别人不知,作为弟弟,还是能明白几分,是你让她一直在挣扎着。”

    前面一句,让刘风有些愧疚,可是听到后面一句,却是当下傻了眼。

    这算是怎么回事?

    但随即心中便打定了主意,刘菁,虽然让他感觉交流起来有着舒服的感觉,但是无论如何也能娶了。

    这辈子,有小月儿与李双儿两人,已经是刘风的极限了,更为重要的事情,他与刘菁可是兄妹,在他的心中,对着三代近亲还是有些抵触的。

    “好,我帮你!”

    说了这句让刘岚松了口气的话,刘风起身往外走去,连包子铺都没有关上门,完全不担心刘岚,也不担心店铺。

    在店中继续坐着,如今,刘风答应了下来,皇姐的病看来是有希望了,心里的石头卸下了,但好奇心也随之升了起来。

    坐不住了,刘岚望着外面走去,他要去多见识见识鹿鸣的不同之处,回首看了一下店铺,刘岚将门给关上了,心中却是暗想,难道鹿鸣城已经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境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