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采尧这才转头看着他,说道:“杨智破了天一境。”

    将领身躯一颤,身上的将甲都发出碎碎声响。

    不只是惊骇话语的内容,也惊骇话语本身,这样的机密他不应该得知,况且公输采尧诉说此话的目的让他十分不明确。

    不明确才可怕。

    “今夜连斩数位七星,杨家这块骨头不好啃了。”

    公输采尧端起身前桌子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后,似笑非笑的说道。

    将领的背后全是冷汗。

    他垂着脑袋,目光不敢上移一瞬,但是他感觉得到,身前这位肥胖而睿智到堪称天才的丞相此时并没有看他,但是他却好像被看得透彻无比一样。

    地面那张垫在公输采尧椅下的虎皮,变得无比狰狞,好似在向他咆哮。

    “绝大部分人都知道我的智慧,陛下也对此深信不疑。”

    公输采尧抬起了他的目光,看着身侧这位已经脸颊上开始滚汗的将领,淡淡说道:“然而却总是有人会小看我。”

    将领心如死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丞相恕罪!”

    悲戚乞求的声音没有让公输采尧情绪有丝毫变化,他扭过头不再看这位将领,继续说道:“你做我护卫军将军已经三个月了,前一位我的护卫军将军也死了三个月了。”

    公输采尧冷笑一声,目光越过谱画石,看向天空,鄙夷道:“我很忙,无论是最近筹备北上,还是处理杨家的事情,又或者寻找逃亡的毛国景,再或者是那位已经彻底消失了消息的大寅太子和游水剑,以及那位即将重现中州的南宫蝠,这随便一件事都够我操心很久,又何况同时爆发。”

    “可是,我忙不代表就忙得连自己身边的东西都看不清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只可惜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否则的那位护卫军将领又怎么可能那么巧地出现烂泥河畔?你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成为我新一任护卫军将军?”

    将领口中的饶命声骤断,他惊恐地抬头看了公输采尧一眼,冷汗不停地冒出,他体验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怖。

    公输采尧笑了笑,说道:“我很少被人算计,不过前面倒是被杨家上了一课,在某些事情彻底结束,等我闲暇到有时间对付这些三流角色的时候,记得回禀你身后那人,要掌控我,还请好好抓住我的逆鳞。”

    将领并非愚人,不然也不可能会安排到这里,他听出了话中另外的含义,难以置信地缓缓抬起头,看着显得高大无比的肥胖丞相,嘴唇轻颤,但是没敢说出口。

    “没有人可以掌控本相。”他看着这位将领,眼眶处肥肉堆积而显得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威严,自称也做了改变。

    “本相”二字代表着恐怖的权威和智慧。

    这位将领只觉得他不急不缓地声音里带着滚滚奔雷,炸响在耳畔,似有一座高山压下,他近乎窒息。

    “你的作用,就是让本相来掌控别人。”

    “做出你的选择。”

    ……

    景阳在床上盘膝打坐。

    体内的元气,却如同飓风下的海洋一样波涛翻涌。

    他修的是卫剑的游水剑诀,游水剑诀不单单是武学,也囊括了元气功法,虽然景阳从林维天那里学习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武学,但是那都是用来厮杀是障人耳目,他真正的绝学还是游水剑诀。

    游水剑诀有十剑,无法彻底分出每一剑的高低,但是剑剑不同。

    卫剑依靠游水剑诀立足天下,是这人世间最顶尖的高手之一,又是齐名昔日的天下第一强者冰蝉子的巅峰剑客,可见游水剑诀的恐怖和难度。

    景阳的悟性已经让林维天感到震惊难言,但是对于游水剑诀的进步还是缓慢,不过也仅仅是因为他太贪心,同时找不到人比较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在卫剑眼中,他的进步都堪称神速,至少卫剑从未对他的悟性发表过负面的看法。

    没有过多的银钱点油灯,但是屋外的月光足够亮,所以屋子里一片透彻。

    景阳的神情专注,眉上的月光如同凝霜。

    冻儿躺在他身侧静静看着他

    地上还有景阳摔了一地的药,她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药,这才觉得身上好疼,她看着身上伤口,不由又难过又开心。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上被划伤的伤痕,不由担心会不会落疤。

    女为悦己者容,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懂的道理,但是她心理年龄却远远不止五六岁。

    所以她懂,她担心以后有疤痕了就不好看了,越想越难过,再想这伤疤的来历,也越来越愧疚。

    再想着今天白天时景阳的那些让自己湿眶的举动,以后都可以看到,不由又兴奋到不行。

    心里太复杂,想着太多东西,代价就是睡不着。

    景阳缓缓睁开眼。

    “夜很深了,还不睡觉么?”景阳调息吐纳,淡淡说道。

    “马上就睡。”她放下了自己摸着脸的小手,甜甜说道。

    然后她看着景阳今天在山上让自己依靠,后来又抱自己回来的怀间,产生了一种像猫一样往里面钻的冲动。

    景阳点点头,看着地上的草药,觉得有些尴尬,白天的事情努力不去想,因为一想就觉得尴尬丢人,但是总是有痕迹努力提醒他白天发生了点点滴滴。

    他叹口气,准备下床。

    “你干嘛?”冻儿好奇地问。

    “我睡地上就好了。”

    他准备去自己杀人后,所瘫倒在的门框处睡觉。

    冻儿不由恼怒,刚才的幻想破灭让她无法接受,她似乎丝毫不知道脸皮为何物,似乎两人熟络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直接开口道:“不要,跟我一起睡床上。”

    出自冻儿的口中,当然没什么龌龊含义,但是景阳还是怔了一下,他看着冻儿撑起身体的样子,想了想说道:“你是个女孩子。”

    “我是个孩子。”

    我是个孩子,的确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男女有别的观念纵横中州,但是对象也是针对男人女人,少年少女,没有针对孩子。

    景阳想了想,自己回来的路上也抱过她,况且是这样的小的孩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于是躺在了床上。

    冻儿偷偷一笑,一下钻进了他怀里。

    然后蜷缩在了他怀中。

    感受着那份温暖可靠的感觉,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她开心地笑着。

    景阳好奇道:“你的那些强盗同伙不会找你么?”

    冻儿不悦道:“我不是同伙,我是头儿!”

    幼稚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很好笑,景阳笑了笑,说道:“那他们会不会找你?”

    冻儿轻声道:“他们没有这么重感情,况且有一些人一直不赞同我坐那个位置,只怕现在已经翻天了。”

    “我是大寅太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冻儿扑闪着大眼睛,认真道:“你真是大寅太子?”

    景阳不说话,看着怀里的冻儿,以沉默做回答。

    冻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难怪,你这么平凡却能有那样一把剑。”

    景阳依然不说话。

    “大寅太子就是要推翻神武帝吧?”喃喃声刚刚结束,冻儿就突然问道。

    “两者没有必要联系,但是我的确要做这样的事情。”

    “哦。”

    “我没有跟其他人说过,所以你也要保密,我现在的身份是镇督的私生子。”

    “恩。”

    对话很快结束,也很快没了景阳说话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鼾声。

    小女孩却没有睡着,她悄悄往上蹭了一下,在景阳的脸上亲了一下,甜甜一笑后,喃喃道:“等我长大了就必须要娶我,我们现在可是一起睡了哦。”

    景阳把她当妹妹,当做思念的寄托,但是心理严重早熟的她可不是这样想的。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外面的清脆虫鸣。

    冻儿很快便香香睡熟。

    两人的相视相熟很滑稽,但是两人都很真诚。

    一方欠人疼爱。

    一方则是对记忆中身影寄托思恋以及对这个小女孩的同情,当然也有真的喜欢。

    景阳梦里难得和平一次,然而那场属于他的风雨,以至他身前。

    屋外,萧萧暗雨打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