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和三个提督还有巡警署的署长江石聚在一起商量明天晚上突围的事情。(手打小说)最后大家商定由巡警署负责组织老百姓,因为有保甲制度,所以巡警署组织起来并不困难。市民自卫队负责在大队人马两侧保护。这都没有问题。现在的分歧是由谁来留守卢龙城牵制敌人。这是最艰巨的任务,留守的部队肯定不多,活下来的可能性极小。柯尔纳、洪迈和夏震武谁都不让,最后由叶枫提议抓阉,抓阉的结果是由洪迈负责留守。

    洪迈看了看手里的纸条,笑道:“这是天意啊。我们城防军团,岂能弃城而去,这是老天爷成全我洪迈。生死是小,毁了我洪迈的名号可不行。”

    这次突围的目的地就是黑虎岭上的清风寨。叶枫说:“罗归正已经留人在清风寨,准备迎接我们。”

    由于柯尔纳认识去黑虎岭的路,边防军团就担任了前锋,夏震武的军团殿后。

    散会时,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有的一直在默默流泪。放弃是明智的,却也是痛苦的,谁能忍心放弃自己的家乡呢,这是生养他们的故乡啊。他们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深厚的感情,可是他们为了将来,为了卢龙城的百姓,不得不做出痛苦的选择。

    卢龙城,这个西北最伟大的城市。它有庄严雄伟的城池,有繁荣热闹的市场,有能征善战的军队,还有勇敢坚强的人民。它孤军奋战,在惊滔骇浪中屹立不倒达四个月之久。

    这个让敌人都产生深深敬意的城市,终于要在明天晚上陷落了。

    经过一整天的紧张准备,几十万市民在东城门一带集结,虽然巡警署已经通知大家为了保障行进速度,尽量少带东西。可老百姓们不干,大包小包地拎在手里,巡警署便派人去劝说。实在劝说不听的便强行丢弃,这样一来,大街小巷的人群顿时变得吵吵嚷嚷,乱乱糟糟。

    叶枫叮嘱市民自卫队把全城所有能用的马车、牛车、驴车都装好,然后安排伤病员坐在车上,加以重点保护。可由于战争迁延日久,伤病员实在太多,没有那么多运输工具运送。那些受了重伤,救治好的希望很小的伤病员就只好留在了城里。当叶枫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心如刀绞。

    一切准备就绪,所有军民也都已饱餐一顿,然后站在街上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叶枫、柯尔纳站在东城楼上眺望暮霭中的敌营。东边是穆修的中军大营,营内现在正点起一堆堆排列整齐的篝火,想必是敌人正在吃晚饭。穆修豪华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隐隐传来鼓乐歌舞之声,想必是大将军正在宴饮寻欢。

    一切如常。

    天越来越黑了,暮色已完全笼罩大地,天上闪现出明亮的星辰,一弯月儿升上了天空。多么宁静的初春时节的夜晚啊,就在这样一个夜晚,全城男女老少几十万人都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怎么还没有反应啊?”叶枫有点儿着急,他在担心清风寨那边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这次行动实在是太重要了,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又过了一会儿,天更加黑了。敌人都回到帐篷里休息了,一队队值夜的巡逻兵提着灯笼在营外走来走去。

    突然敌方的大营内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号角声,所有的人都从营帐内跑了出来。穆修的中军大帐内更是乱成一团。敌人匆匆披挂上马,列一个简单的队就向北征大道行进了。一切显得匆忙而急切。

    叶枫笑道:“狼关打起来了。”

    柯尔纳说:“是啊,再等一会儿,咱们就得行动了。”他转身命令士兵开始清理城门洞内堆砌的最后一层土墙。

    敌人派出去了大约两个军团五六万人,是穆修亲自带队去的。穆修不仅胆子小,而且也没有什么军事头脑。他只知道狼关要是丢了这责任太过重大,他承担不起,至于卢龙城,他认为那只是一只架子上烤得半熟的鸭子,能飞到哪里去呢?所以他派出了重兵救援狼关,而这正是叶枫等人求之不得的。

    洪迈的城防军团正按计划在西边的城门口集结,他们也已经清理完城门洞,就等着东边传来的命令了。

    叶枫估算着时间,觉得穆修已接近狼关的时候,他对传令兵说:“通知洪提督,让他率城防军团攻击西边的敌营。

    “是,城守大人。”传令兵骑马跑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西边喊杀声震天,想必是洪迈已经跟敌人打上了。紧接着,南北两个方向各跑来一个哨探,向叶枫禀报说,南北两个大营已经派兵驰援西大营。

    叶枫看了看柯尔纳,柯尔纳说:“是时候了。”

    “那就行动吧。”叶枫说。

    柯尔纳披挂整齐,转身下了城楼,提刀上马,率领边防军团的骑兵来到城门洞前。他下令士兵推倒最后一层土墙。随着土墙的倒塌,老将军柯尔纳第一个冲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三千多名边防军团的铁骑。他们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敌营。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求生之战,更何况身后还有他们的父母亲人兄弟姐妹在看着他们,他们怎么能不奋勇拼杀呢。

    敌人突然看到对方大队人马举着火把和大刀疯了一样从城门洞里冲杀出来,心里就有些慌,再加上大将军将主力抽调去驰援狼关,东边留守中军大营的也就数千人,心里就更没底了。他们慌慌张张地在规模巨大的土制城墙前组织了一道防线,开始向柯尔纳的骑兵射箭。同时派人向南北两个大营求援。

    柯尔纳率顶骑兵飞一般跃上敌人一人多高的土制城墙,举刀猛劈墙下埋伏的弓箭手,紧随其后的七八千步兵也冲了上来。很快就将东边敌人的防御阵地正中打开一条口子。于此同时,叶枫命令伊普雷率一支纵队去攻击敌人左翼,同时提防北边的援军,又命令罗振玉率另一支纵队攻击敌人的右翼,同时提防南边的援军。

    一切都按照昨天晚上设计好的作战计划进行。

    东边的敌人抵抗了一阵,当看到南北两个大营连一支援军也没派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后撤,继而开始溃散。

    当柯尔纳用火把向城头的叶枫画圈示意的时候,叶枫知道敌人已经溃败。他连忙下令民卫署组织老百姓出城。几十万市民浩浩荡荡出了卢龙城向东边无边的夜色中走去。队伍中传来许多老人声嘶力竭的哭声,还夹杂着儿女们的劝慰声,还有对孩子的喝斥声。队伍出了城门之后,在巡警署警员的催促下,越走越快,很快就越过了北征大道向东方的群山走去。

    根据计划,伊普雷和罗振玉击溃了两翼的敌军之后就地埋伏,以伏击从南北两个大营追来的敌军。东南,东北两个方向已经出现了喊杀声。看来敌人发现上当了,正调集兵力向这边追杀,现在可能已中了伊普雷和罗振玉的埋伏,正在激战。

    “一切顺利。”叶枫对自己说,然后站在城楼上朝大公府方向躹了三个躬,算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公爵大人告个别,然后心情沉重地走下了城楼。

    城楼下站着负责殿后的夏震武的关防军团士兵。

    早有卫兵将叶枫的追风马牵了来,叶枫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然后对卫兵说:“通知夏提督,让他保护柳明秀大人出发。”

    叶枫刚想催动追风马出城,突然看到对面一个胖子骑着马向自己走来。叶枫仔细一看,原来是许德昌。

    “大哥。你怎么还没走啊?”叶枫惊诧地问道。

    “你二哥罗归正临走之前叮嘱过我,让我照看好你。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怕你有什么闪失。”许德昌笑着说。

    “我能有什么闪失,你赶紧走吧,走晚了会有危险。”叶枫急着说。

    这时,从关防军团的队伍中走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对叶枫说:“报告城守大人,夏提督不在军中,他去找柳明秀大人了。”

    “什么?”叶枫惊讶得差点儿没从马上摔下来,他急着问,“找到没有?”

    “好像还没有。”

    “这个夏震武,他是怎么搞的?”叶枫急得头嗡嗡直响。敌人显然已经意识到上当了,正在朝这边追杀。按计划,伊普雷和罗振玉也只是阻挡一下敌军,然后就会后撤跟柯尔纳会合。而且清风寨的人马攻打狼关也只是佯攻,他们看到穆修的援军到达之后就会撤退。穆修发现上当后肯定会迅速回撤。如果不能及时找到柳明秀,那就有可能被敌人堵在城中。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那个军官看叶枫十分着急就说:“夏提督说,让我带领关防军团保护您先走。他找到柳明秀大人马上追上来。”

    “屁话!找不到柳明秀大人我怎么走?”叶枫对那个军官说,“你先派兵守住东城门,然后再派几队人分头去找,找到之后就把她架到这里来。”

    “是!城守大人。”那名军官不敢怠慢,赶紧安排。

    叶枫对许德昌说:“大哥,你先走,不用等我。”说罢,就带着那十个卫兵,骑上马向大公府跑来。叶枫想象不出柳明秀除了大公府还能跑到哪里去。

    以前人进人出,车马喧闹,灯火辉煌的大公府,现在显得冷冷清清,除了府门前点着四个大灯笼外,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叶枫来到府门前翻身下马。其他十个卫兵也都跟着下了马。

    府门前站着七八个人,都是柳琛亲卫队的装束。

    “你们大人呢?”叶枫问范云台的手下。

    “我们大人刚刚跟夏提督进去,说是到里面去找柳明秀大人了。”

    “柳明秀大人来过这里吗?”

    “来过。前一会儿,柳明秀大人跑来哭着要见公爵大人最后一面,我们范大人不允许,说是公爵有令不许开府门。后来,柳明秀大人就哭着走了。”

    “你们把门开开,我要进去。”

    “可是……”

    “可是什么?赶紧开门!”

    叶枫常进常出,又是新任的城守,柳琛的卫兵跟他很熟,所以就没有阻拦。

    叶枫进了大公府之后哪里也没去,就直接向柳琛的寝楼所在地走来。他想,柳明秀肯定是因为舍不得父亲才偷跑出来的。柳明秀幼年丧母,一直跟父亲生活,所以比一般的孩子对父亲还要依恋。

    果然不出叶枫所料,柳明秀正跪在柳琛的房门外面痛哭流渧。

    楼梯口站着范云台、夏震武还有几个柳琛的贴身卫士。他们都仰着头看着这一幕人间悲剧。有的竟忍不住一边看一边偷偷抹眼泪。连武勇刚毅的范云台和军团统帅夏震武这两个汉子的眼眶都湿润了,眼睛都是红红的。

    叶枫刚来,头脑还比较清醒,他对范云台和夏震武大喊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把柳明秀大人架走!敌人马上就要攻进来了。”

    夏震武红着眼睛说:“城守大人,柳明秀大人以死相拼,不肯下楼。”

    范云台补充说:“她手里拿着刀呢,说我们要是上去,她就自刎。”

    叶枫急得狠狠跺了一下脚,推开夏震武和范云台,自己走了上去。

    柳明秀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她在苦苦哀求父亲见她一面。

    柳琛的屋里有火光,火光映照着柳琛清瘦的身影,他好像在烧着什么东西,可能是重要的文件和书信之类的。他对跪在门口哭求的柳明秀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柳琛的房门上了两道锁,而且已经让卫兵从外面钉死,看来他是宁死也不肯走出这个房间了。

    叶枫小心翼翼地接近柳明秀,轻声说:“柳明秀大人,快走吧。敌人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柳明秀直起身子,张着泪眼,充满哀怜地望着叶枫哭求道:“叶枫,你不是说我以前对你多么多么好吗?那你能不能帮我一次。我求求你了,你帮我劝劝我父亲吧,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叶枫看到柳明秀用双臂无力地支撑着身躯,眼睛哭得红肿,满脸泪痕,心中酸楚不已,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生离死别的悲惨境地,就是堂堂七尺男儿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十八岁的柔弱女子呢。

    叶枫抹了下眼泪,劝说道:“柳明秀大人,公爵大人去意已决,咱们还是走吧。”说着就想去搀柳明秀。

    柳明秀机警地从身后拔出刀来,怒道:“你不许过来。”

    屋里的柳琛可能听到屋外的说话声了,他坐直身子,唤了一声:“秀儿。”那声音中充满慈爱。

    “父亲!”柳明秀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一样跪行到门前,哭着用手去掰门缝儿。

    “秀儿,你不该生在公侯之家啊。走吧!记住为父的话,善待你的臣民。”话音刚落,屋内一团大火“嘭”地点燃了,柳琛的身影稳稳地坐在火光中。

    一代名将,威镇西北的镇国公柳琛在烈火中殉国了。

    看到屋里燃起了大火,柳明秀心急如焚,大喊了一声:“父亲!”就再也顾不得其它,跳起来举起手中的宝刀就向房门砍去。柳明秀手中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再加上她情急力大,两把锁竟应声而断。

    叶枫大惊失色,屋里想必早已洒满了油,火势很大,柳明秀如果冲进去有可能同归于尽。他无暇多想,跳过去,挡在被劈开的门前。

    柳明秀疯了一样继续挥刀劈门,却没想到门竟然被叶枫挡住了,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映着火光的刀锋疾闪而至。

    叶枫本能地侧身,刀锋划过了左臂,鲜血如花一样在叶枫白色的衣袖上绽开,血流如小溪一样沿着指尖淌在了地板上。

    柳明秀看了看叶枫被鲜血浸透的左臂,又看了看叶枫身后被大火吞噬的父亲,急痛攻心,站立不稳,昏厥了过去。

    叶枫大惊,急忙用右臂搂住柳明秀,再用自己的身体稳稳支撑着柳明秀,以防她摔倒在地。

    这时,屋内的熊熊大火从纸窗处喷吐而出,火舌已经窜到门口,卷吞了窗户,这种木质结构的小楼很快就会被烧成灰烬。叶枫感到了身后的灼热,和脚下地板的晃动。

    叶枫情急之下,只好强忍着痛,用右臂抱紧柳明秀从楼梯口翻滚下来。

    楼梯下范云台、夏震武还有柳琛的几个贴身侍卫本已跪倒在地痛哭不已,突然看到这刀光血影惊心动魄的一幕,一个个被吓得目瞪口呆。

    范云台和夏震武连忙扶起滚落在楼梯下的叶枫和柳明秀。侍卫们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给叶枫包扎伤口。

    范云台双手横抱着昏迷不醒的柳明秀,一边向府门方向走,一边问叶枫:“伤得怎样?能骑马吗?”

    叶枫用右手扶着痛得钻心的左臂,苦笑着说:“没问题。快些走吧。”

    站在大公府门口,所有人都眼含热泪望着已被大火完全吞噬的寝楼,鞠了三个躬,算是跟公爵大人做最后的告别。然后范云台将柳明秀放在马背上,自己翻身坐了上去。其他人也纷纷上马,向东城门方向跑去。

    此时,东城门已是火光冲天,敌军和留守的关防军团正在东城门激战。看来东城门是出不去了。

    叶枫果断地大喊:“去南城门!”一行人又迅速向南城门飞奔。

    南城门早已没有军队把守,敌人拆除了土墙,正举着火把一批批像潮水一样涌进来。

    叶枫想了想说:“去西城门吧。洪提督也许在那儿。”大家不加思索就向西城门跑,还没到西城门,就看见一个逃回城来的城防军团的士兵。

    夏震武忙拦住他问:“西城门怎么样?”

    “报告大人,西城门已失守,洪提督已战死。”

    现在就只剩下北城门了。叶枫坐在马上望了一眼北边心就凉了,北边跟南边一样,正有一队队的敌人举着火把向城里涌入。

    “怎么办?城守大人!”夏震武急着问。

    叶枫苦笑了一下,心想:“瞧瞧我这个城守当的,刚上任,城就没了。搞不好还得做了敌人的俘虏。”叶枫的心沉到了海底,他有些绝望了。十几万敌军将会把这座城围得水泄不通,

    留守的城防军团和关防军团很快就会全军覆没。自己这二十来个人想跑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又转头向柳明秀看去。

    此时柳明秀已经醒了过来,她横坐在马背上,两眼木然地望着前方,什么话也不说,更对外界的事情不闻不问,只有眼泪还在默默地流淌。

    身处绝境,脱身无望。叶枫那匆忙包扎的伤臂因在马背上颠簸,痛得钻心。这一切可以说全都是由柳明秀而起,但不知为什么,叶枫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也怨不起来。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子已不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柳明秀大人了,而是刚刚失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非常可怜,非常柔弱又非常普通的女孩子。他心中突然萌发了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

    他抬起头,挺起胸,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先躲起来,然后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