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难道我让我老婆和我同床是错的?”

    苏亦好无语,这件事情她的确理亏.她知道,确实是陈明然给了她这个权利,若是有些不堪的男人,哪里还有她选择的余地?

    陈明然却以为她是冷战不理自己,火从心来,“苏亦好,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我是怎么样的人?”

    “胆小、懦弱!”

    “我就是胆小、懦弱,你才发现?”

    “胆小懦弱还顽固。”

    “我就是顽固。”

    陈明然气的再说不出话来,哐的带上门,“真是无可救药。”

    苏亦好轰的钻进被子里,一会儿传来呜呜的哭声。陈明然搔搔头发,拄着沙发,心里有些发愣。哭了?唉,又吵了起来,怎么回事这是?

    苏亦好心里委屈,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委屈的,但就是委屈。结婚前林海薇说的话现在一句一句的钉在心里:苏亦好?你什么差啊?你是长相差?还是人品差?还是能力差?为什么人家都能正常的恋爱结婚,你不能?你比谁差?为什么要这样?阴差阳错的,老天爷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陈明然在外面听着那呜呜的哭声,心里初始有些发慌,她居然哭了?后来就烦,哭哭哭,哭什么哭?我强了你了?你哭?我要不要哭?我是哪点不好你至于离我这么远?娶个老婆娶成这样的了。

    一拍沙发回房去了。打开电脑发了半天的愣,又泄气了。苏亦好,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晚饭是苏亦好起来做的,不声不响。再怎么着也不能和肚子过不去,中午没吃饭,饿的眼都发花,据说有人赌气可以几天不吃饭,苏亦好可不能。

    陈明然听到厨房的门响,便从屋里出来默默的收拾着拿碗筷。苏亦好盛了碗汤,陈明然伸手,苏亦好噘着嘴往前一递。看那耷拉的有些肿的眼皮和脸上的神情,陈明然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小样儿,小孩子一样。

    夫妻俩无隔夜仇,两人冷战了一阵儿,还是苏亦好先打破了这个僵局。当然,这种打破是无心的,像任何夫妻一样。

    这一天晚上,陈明然打开电脑干活。圣诞节前是外企最忙的时候,平日已经不轻松的工作压力会在圣诞节前几倍的翻上去。他正积着眉头专心致志,听到苏亦好尖着嗓子叫,“陈明然陈明然,你快来你快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的走进来问“干嘛?”

    “你看你看,”苏亦好眼睛盯着屏幕,手不停的招,“快来看,快来看。”凑上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帖子,标题是“你还记得奶奶、妈妈辈人用的护肤品吗?”

    “大惊小怪,我以为是什么事。”陈明然站在她身后,手支着桌子,苏亦好的头刚好到他胸前。

    “快看啊,友谊雪花膏、雅霜雪花膏、宫灯杏仁蜜……,你有印象没有?”

    “没什么印象,男孩子有几个用这个的?”

    “你对你妈妈用的也没印象?”

    陈明然仔细的看了一下贴出来的图片,也叫了起来,“这个这个,我妈用的这个。”苏亦好赶紧拉下鼠标一看,牡丹雪花膏。

    “袋装的?你妈用的这便宜?”

    “我看看。”陈明然从苏亦好手里拿过鼠标,上上下下看了一阵儿,“没错,就是它,我对这个大牡丹特别有印象。不过我怎么记得是个小瓶子,很香,我偷偷打开闻过。”继续往下拉,“这个这个。”

    苏亦好一看,是紫罗兰沉香粉,上面印了个唐菖蒲,“你妈也用这个?”

    “对啊,用啊,这个紫乎乎的盒子很香,我小时候不爱上学,总是由身上有这个粉的香气的妈妈扯着去。”

    “我妈也用,我记得还给我擦过几次,是过儿童节,老师要求擦的白一些,结果擦的跟鬼似的。”

    两个人继续往下看,苏亦好爬上床,陈明然自动自觉的坐下,并把电脑挪了挪,两个人一起伸头看着屏幕。

    “这个,孩儿面,冬天时用来擦脸,要不都皴了。……还有这个,可蒙的洗发水,大一点的时候用过……还有这个,这个苏亦好”陈明然不自觉的拉了她一下,“牡丹牌爽身粉,每次洗完澡都要扑一些,你扑过了吗?”不等苏亦好答话,“这个,你看这个,啊,小白兔牙膏。苏亦好,你用过吗?”

    摇摇头,“我没有,我小时候用的牙膏都不记得了,好像叫什么海滨还是滨海,找了很久,可能是我记错了?”

    看了看电脑上的字,“‘用小白兔时我五岁,现在我25了’——k,我现在都要35了,时间过的真快。”

    两个人有点沉默了,陈明然接着往下看,“橡皮小鸭!橡皮小鸭!我第一次上幼儿园哭的哇哇叫,还是我爸偷偷的买了这个给我,橡皮小鸭,一捏还会嘎嘎的叫!”

    “你也有一个?”苏亦好眼睛发亮。

    “怎么,你也有?”

    “我的是个踢足球的小孩儿,是我第一次因为发烧去医院,嗓子都哭哑了,也是我爸买给我的,花了五毛钱,那个年代的五毛钱多贵啊。我大学都毕业了,那个小孩儿还在,后来搬家,我妈说是破烂,给扔了,现在想,怪舍不得的。”苏亦好的鼻子有些酸。“唉,这样一说,我想我爸了。”

    陈明然继续往下看,各种朴素的图片不断的在眼前闪。看的多了,初始的惊讶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沉默,时光沉淀的沉默。

    翻到最后一页,鼠标停在那里,没有关,也没有再翻。“朴素的东西很好,耐看。”

    “是啊,现在复古的风又刮起来了。”

    “无论过多久,都不会忘记陪伴过自己的东西,那是时光,也是自己。”

    “其实那些日子过的时候也觉得很多烦恼,可过来了也就过来了。”

    “日子就是日子,什么滋味都有。咱俩将来想起这一段,估计也会觉得很好吧?”

    苏亦好点点头没有说话。在之前的岁月里,两个人本来是各过各的,却忽然觉得一起复习重温了以前的日子,他的和她的,竟是那么相同。那么将来有一天,是不是两个人也会一起回忆现在?现在这平淡的、朴素的有时又呕气的生活?

    不禁瞄了眼陈明然,圆圆的大脑袋仍然在盯着屏幕,硬硬的头发,一根根竖在那里,像是些神气的士兵,黑压压一片,棉料睡衣随意的扣了几个扣子,忽然觉得他怎么那么高,比自己高多了。有些脸红,是他,这个人会和自己相处一辈子,精神不禁有些恍惚。心里泛上不知是甜还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把手搭在陈明然肩上。

    陈明然转过头来,似是发觉她的不对,“怎么了?”

    摇摇头。

    陈明然认了真,“怎么了?”

    苏亦好支吾了一阵儿,“陈明然,你会和我过一辈子吧?”

    陈明然忽然一愣,然后露了排牙,“今天怎么忽然咿咿呀呀的做起女人来了?”

    苏亦好叹了口气,低眉顺眼的说,“我不愿意那个,你是不是恼我?”

    陈明然让她突来的柔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才明白“那个”是哪个,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女人的苏亦好,一下子有些蒙。

    “你别恼我……,我……害怕。”苏亦好盯着他衣服上的扣子,小声说。

    “怕什么?”难道她居然是怕疼?

    “怕你不和我过一辈子。”更细更小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见。

    陈明然心里一下子被那小小的声音充满了,他仿佛是一只一直竖着毛的公鸡,突然发现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虽有硬壳却一啄就破的鸡蛋。

    他不知该说什么,伸手搂下她的脖子,和他头抵头,温温的说,“这么怕啊,这么怕可是要对我好一些。”

    “哼,老说我对你不好。”那张厉害的嘴不见了,剩了强硬的皮。

    “你对我好呀?”

    “当然好。你看你对我,哪像……”她说不下去了,脸越来越红。

    陈明然简直想把她吸到肚子里。心里嘭嘭跳着,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苏亦好,”他伸出舌头tian了一下她的鼻尖,两只手和她交握着,“苏亦好,好好和我过,小马过河也要先下水才知道水深不深。咱俩虽然吵架,可谁说咱俩要离婚?”

    “你看你,动不动就那凶。我越来越受不了,因为我……。”苏亦好没有说下去,她本来想说自己是越来越在意他了。在意,就会苛刻,原来对他的冷淡能忍,但在意后对于冷淡就不能忍了。“陈明然,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要和你离婚,我肯定不会忍下去。”。

    “你敢!”陈明然的头忽的直了。

    苏亦好心里又幸福又想哭。她也是一个女人,任何女人对于婚姻对于爱情都有势不可挡的渴望,越是外表强的,越是更希望自己能收获温柔的爱情。女人终究是女人,强女人需要别人比她更强才能使她自己解脱。这个,陈明然懂吗?

    唉,苏亦好啊苏亦好,你怎么就这么胆怯呢?还是根本,你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