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医院大门,陈奇想了想,没上公车。不是想省那几块钱,只是医院离宿舍挺近,约莫也就半小时的脚程。在医院躺了这快一个月的时间,陈奇早就脚痒了。

    陈奇是个业余的户外爱好者。尽管业余,装备不算专业,可还算品种齐全。登山靴冲锋衣裤帐篷睡袋,户外用品基本一应俱全。在平常休假不用上班时,便经常约几个也属于业余水平的驴友爬山涉水——尽管爬的都是s城周边的小山丘,可也至少能过把瘾。陈奇最喜欢在山顶支开帐篷用便携炉烧水煮茶和朋友吹水的那种感觉了。怎么说呢?也许那就是贴近自然的感觉吧。

    陈奇背着包走在人行道上。太阳不大,晒得人微微出汗,正是适合徒步的天气。陈奇双手紧了紧背包的背带,往下压了压帽檐,心想可惜那天来住院的时候没把装备带来,否则的话现在顺势到郊区去爬个山,过个夜再下山,那也是美得很的一件事儿,反正医生开的病假条里还特意给自己多开了几天在家休息的时间,应该算是把他赶出来医院的一点点补偿吧。

    不过也有点奇怪。陈奇心里沉思着,一般医院的呼吸内科是最为火爆的这点不假,可就陈奇入院这段时间看来,最近的火爆程度实在是有点,怎么说呢,太过火爆了点儿。住院部的病房都满了不说,就连走廊上都是一张挨一张的床。那个来“赶”陈奇走的医生说了,要不是陈奇这病来得奇怪,而且有大病的嫌疑,后来虽然yin影没了,可还得住院观察几天,否则按照陈奇的症状,再怎么拖,也不给住这么久的院。那医生说了,这个月连接出现的一批病人症状都跟陈奇情况差不多,一开始都是不明原因的肺部感染,用一段药后却都莫名康复。怕不会是有疫情吧。疫?陈奇当时就呆住了。别怕别怕,那医生当时就拍陈奇肩膀安慰他,用一点消炎药就可以消除症状的,“这疫,也就跟流感差不多了。”陈奇这才如释重负。

    疫,这个在任何时代都无可避免的恶魔,对于现代社会来讲,依旧无法避免。数十年前那场代号被称之为“s”的疫,传播之广,疫情之重,让当时的大中国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当年的s城,是属于重灾区中的重灾区。医疗工作者、志愿者、普通病人及人民,在一**的病毒侵袭中纷纷倒下,同时却又有更多人站起——多少医生ri夜奋战在一线医院,他们当中的部分人员要么感染疫情,要么太过劳累而倒在工作岗位上,每人都有感染或死亡的风险,却没有人畏惧退缩。医院爆满,就开辟战地临时医院,疫情迅猛,便在第一时间里研制出疫苗。全中国第一例“s疫”的病人是在s城发现,第一支可以有效遏制病情的疫苗也是在s城被研发出来,所以,在中国全境和平统一后,全国重新划分行政区域及重新命名的时候,这个城市被命名为“s”。g行政省的s城,这个名字承载着太多中国人难以磨灭的记忆和jing神。

    陈奇的父母便是经历过那场疫情的亲历者。当时他们还只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却同时因感染疫症而进入临时战地医院。在目睹了身边的人失去生命或失去亲人的同时,自身也承受着病毒感染的病痛,以及朝不保夕的那种绝望。陈奇想,过去的苦痛还是让它们过去吧。但愿现在与未来一切顺利美满。疫,千万还是别有的好。这个国家的人民可才刚过上点好ri子呢。

    走过城市广场,一切如旧。超市忙着打折促销,门口摆起了简易舞台,一场小型时装秀正在进行。阳光下,陈奇甚至看得到那些模特身上渗出来的一颗颗小汗珠。

    一切都还是美好的。陈奇心里想着,大步往家里走去。

    一想到可以回到阔别一个多月的宿舍,陈奇就感觉无比轻松。衣服是都要洗一遍的,最少双倍消毒水剂量。这么久不用,浴室里应该会有点发霉,但绝不会影响冲凉的好心情。房间里的迷你音响里播上一曲布鲁斯,冰箱里还冻着上回喝剩下的啤酒,洗完澡整两瓶,再好好睡个觉,多美的生活啊。陈奇一想起来就心花怒放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饭时间了。窗外天气依旧明媚。陈奇拿出手机,迟疑了会,便在通讯录里面找胖子的电话。

    胖子是陈奇从小自大的好友,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起上的幼儿园小学中学,一起偷窥女生洗手间,一起观摩爱情动作片……是属于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真正经历过战火检验的兄弟情谊。上大学时胖子考取了g行政省最出名的s大的本硕博八年连读的生物科学专业,所以小本毕业的陈奇比胖子先到s城工作了几年后,博士毕业光宗耀祖的胖子,才屁颠屁颠跟随陈奇的足迹来到了s城。别看参加工作晚,胖子毕业后混得可比陈奇好多了,不过几年车子票子房子样样齐全,搞得陈奇一直怀疑这厮是不是在干什么不法勾当——除了下班时间晚点、晚上一般没空,偶尔通宵加加班之外,陈奇甚至看不到胖子有为生活奔波的迹象。但胖子说,赚钱嘛,一看有没有找到路子,二看有没有运气。陈奇便使劲地问胖子的路子是什么让胖子带他上路。“家禽家畜业,你搞么?”那天胖子在酒吧里,一本正经地问陈奇:“我们公司倒是差一个看鸡笼的,待遇不低,作息时间跟我一样,你来么?”见陈奇没有吱声,胖子仰头喝了一大杯酒,放下酒杯,拍拍陈奇的背:“得了吧,这东西搞起来不是一地鸡毛,那是一地鸡屎,甚至一地鸡血。你陈奇是个上厕所回来还得洗两次手的主儿,绝对是搞不了这玩意的。”陈奇一听,得,这不是明显的敷衍么,便没再问。

    胖子现在过得顺风顺水的,就差个妻子生个孩子了。快奔三的年纪,胖子一点也不急着找娘儿们,这点和陈奇一样。两家的父母算是世交,每每回家的时候双方父母都像开集体批斗会一样批斗这哥俩,可这二位就是执迷不悟,说爱情都靠缘分,急也急不来。可把双方父母急的,估计如果思想开放点的都会动起让这俩货凑合过ri子的心思了。

    胖子顾名思义很胖,所以ri常除了吃喝拉撒,最大的时间全花在动脑子想怎么减肥上了。自打陈奇做了伪驴友之后,胖子便沾了点驴友之光,常跟在陈奇屁股后面爬爬山露露营之类,陈奇也乐见其成。一是胖子虽然胖,可动起来还不困难,爬个山还不用人照顾,不会成为负担;二是只要是一起出去,胖子都会很大方地掏钱买这买那,陈奇连钱包都不用带,长此以往倒也省下不少酒钱。陈奇想,还有几天时间才上班,干脆上山露几天营得了。这几天天气也不错,正是露营的好时节。于是给胖子打了个电话。

    “不去。”胖子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地咳了一下,回答却是无比坚定。

    估计昨晚又是宿醉未归,陈奇心里想,正好跟他借些户外装备。胖子的装备虽然没陈奇的齐全,可那都是些上等货。一个背包就可以顶陈奇一身衣服了。

    “随便拿,我不在家,钥匙放在老地方。”胖子一直是个爽快人。

    “不在?这时候你不是一般都在家里睡觉的么?”陈奇有点奇怪。

    “我回h城了。”

    “什么时候回去的?也不叫上我。”陈奇更觉得奇怪了,这厮现在可是连chun节都不回的,一回就被逼婚——陈奇被逼婚,还可以用经济条件做借口,“经济基础差,没房没车的,过两年再找罢。”这是陈奇最经常挂在嘴上对他爸妈说的,可胖子就不能这么说了。胖子在老家那边可是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不知多少姑娘家可是挤破了脑袋也想往他家里那张新人床上挤的。

    “回来一个星期了吧。叫上你?你小子自从上次生ri过后不是忙得像狗一样连电话也不接么?”胖子在那边似乎有些气愤。

    哦对,陈奇这几个星期可是跟家里打了招呼说去出差的。胖子平时大大咧咧,为免他漏口风,也同样对他撒了个小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小弟错了,下次回s城,小弟请你喝酒。”陈奇嬉皮笑脸的。

    “喝,喝,每次不都我掏钱,草。”胖子不太乐意,却在那边笑开了:“喝完你请我去d城潇洒一下也未尝不可。”

    “得得,这种事儿别预我。”陈奇上次跟胖子去过一次d城,知道“潇洒一下”的定义。

    “嘿。就这么说定了。”胖子那边咕咚咕咚地响,估计在喝水。“就这么着吧。下午还得去相亲。”

    “回见。”陈奇按了电话,突然触电般从床上跳起来。

    相亲?连这小子也同意去相亲了?

    我不是在梦里吧?陈奇哭笑不得,估计以后这忠实酒友可又少了一位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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