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日头下,无我上人立于树梢,任那阳光倾泻身上,矮胖的身子亦显得有些高大,腰间那紫色的大酒葫芦也明晃晃的夺目耀眼。

    树下的莫子邪躺在摇椅上使劲的摇着巴掌扇,“老头,你不热啊?”点点汗滴渗出,脸色微红,莫子邪真恨不得泡在水中不出来。

    无我嘿嘿一乐,“心静自然凉,莫非小丫头片子蠢蠢欲动,静不下来?”

    莫子邪斜着眼睛瞥了无我老头一眼,低声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而后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移到了石桌上那了壶上好的毛尖,偷笑了两声,大口的牛饮。

    无我上人似未察觉,正色的说,“本门功夫偏阴柔,阴阳调和放为正道,过阴过阳皆为大忌,所以勤晒晒日头总是好的。”

    “恩恩。”莫子邪一边灌茶一边支吾的答应。

    柳叶微颤,沙沙声几不可闻,无我老头已然下树,两只小眼睛瞪得提溜圆,一把抢过小巧精致的茶壶,急忙往嘴中倒,一滴,只有一滴茶水顺着壶嘴滴落,掉入无我老头的大口中。

    莫子邪见情形不对,谄笑着,“心静自然凉,您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我计较吧,要不感觉热了可怎么是好?”边说边往里屋腿,估计见势不妙就要撒丫子跑了。

    “什么叫小事,这可是藩王进贡的金银毛尖,平常小富之家连一滴都喝不起,你这个败家子竟然牛饮,至少也要给我留下一点啊,不知道头茬是最珍贵的么。”无我气的满脸通红,胡须跟着一颤一颤的。

    莫子邪收回了那已近踏入门中的脚,乖乖来到无我上人跟前,耷拉着个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眼睛,两只眼睛氤氲缠绕,雾气缥缈,仿佛再说一句,哪怕只有一句那泪水就要掉下。

    无我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的老伙计,那个跟随自己十多年的大黄狗,它做错事情也是这幅模样,不由的心一软,轻声说,“罢了罢了。”而后掐指一算,“哎呀。”

    “怎么啦?”莫子邪疑惑地问。两眼放光。哪还有那副可怜兮兮地模样。

    无我撇撇嘴。有种上当地感觉。拍了莫子邪地头一下。“这么大地日子都忘了。你还是不是南朝人。”

    “什么日子啊。别故弄玄虚。不知道就别卖关子。你是故意地对不。你肯定是故意地。”莫子邪揉着自己地脑袋。气急败坏地说。这老头子肯定借机报复。还说不计较呢。

    无我上人疑惑地看了莫子邪一眼。而后释然。“今天是聚圆节啊。我们南朝三大节之一啊。你家人不再身边。就和老头子一起过吧。今天下馆子去。”

    “聚圆。”莫子邪低声念叨。

    无我老头望着远处。叹了口气。“聚圆聚圆。欢聚团圆。”而后脸色一变。笑呵呵地说。“小丫头。咱么也算有缘。竟然能一起过聚圆节。出去看热闹吧。这十几天你也不太愿意出去。”

    莫子邪翻翻白眼,是你不让我出去好不好,什么叫我不愿意出去。回屋拿上几块司徒寒给的银子,聚圆节么?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但都洋溢着一种幸福安定的神情。

    “你晚上要去放河灯么?”无我老头问道。

    怕被无我老头看出破绽,莫子邪咋咋呼呼的说,“当然,怎么能不放。”

    哪知道无我老头眼中的惑色更甚,而后拍拍莫子邪的肩膀,叹了口气,“去挑灯吧。”

    浑浑噩噩的一天,莫子邪头一次对着满桌珍馐却无从下筷,食之无味,无我老头也不怎么言语,只是捧着酒葫芦不住的灌。

    暮色渐浓,无我老头领着莫子邪来到了一个卖河灯的铺子,各式各样的河灯陈列满壁,无我阴沉着脸说,“买一个蓝色的莲花河灯。”

    “好嘞。”勤快的小二送来一盏造型优美的蓝色莲花灯,“五个铜板,客官您拿好。”

    无我老头仔细端详那盏灯,似乎陷入了无限的深思之中。莫子邪愣愣的看着那只河灯,无我也不走,她自然不好意思先行离开,杵在那里眼睛四处乱飘。

    突然感觉额上一疼,莫子邪捂着后脑勺问道,“干嘛打我啊?”

    无我老头皱皱眉头,“你怎么还没挑河灯呢?”

    子邪愣愣的拿了一盏河灯就要走,无着那粉色的莲花河灯,嘴角颤动两下,终是没有说什么,付钱离开。

    河岸两侧围满了人,河中姹紫嫣红的河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稀稀落落的漂流而下。无我是上人点燃那盏蓝色的河灯,双手合十,双目紧闭,片刻,猛地睁开了双眼,将河灯平稳的置于水上,眼光紧随河灯漂流远去,带走的还有一份思念。

    “夫君啊,你怎么就这么抛弃我们母子三人啊,这让我们怎么活啊。”一个三十上下的贫衣女子边哭边放河灯,一盏粉红色的和莫子邪手中一模一样的河灯,旁边的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哭着喊闹个不停。

    莫子邪终于明白了无我上人为什么诧异自己选了这盏河灯,原来这盏河灯是女子给已故情郎送的河灯。

    默不作声的点燃那盏小小的粉红色的河灯,莫子邪轻轻的将它放在水上,以手拨水,将那盏河灯送走,融入到那堆闪亮的晶莹之中,同时带走的,还有思念。

    看着那盏渐行渐远的河灯,看着这些带着无限思念的众人,看着那皎洁圆满的月,看着那浩瀚璀璨的星空,淡淡的忧伤渐起。

    不知道爸爸妈妈是否还好,养了三十年的女儿就这么消失不见应该很着急吧,妈妈的身体一向不好,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爸爸会不会天黑之时在楼下等我回家,那个讨厌的孟贤会不会还去家中蹭饭,少了人斗嘴一定过得很滋润。

    紧握拳头,一定,一定要回去,莫子邪暗暗发誓,那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无我老头淡声说,“回去吧。”

    子邪静静的跟着无我老头返回那个荒凉的院落,一路无语。

    半夜,莫子邪急匆匆的跑进茅房。

    无我老头在隔壁翻个身子,吧嗒吧嗒嘴自言自语道,“金银毛尖喝多了会闹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