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的笑容越发灿烂,声音传到每个人耳中,“那么太师父,大老远来见你一次,我们就把这帐清一清吧——你杀我师父、师母的……这笔账!”

    “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女施主,令师已死,你又何必再徒增仇恨?不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净空大师双手合十,规劝道。

    “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又为何对这群人的鞭尸行为不管不问?这与佛家所说的慈悲相符吗?”平生冷笑着质问。

    “这……”

    “魔教妖孽,人人得而诛之,大师这也是体谅诸位江湖同道,让他们得以报仇雪恨!”余晓悠挺了挺胸膛,再次抢白道。

    “呵,那还请大师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平生轻笑,看都没看余晓悠一眼。那满身的血有她自己的,也有翦恒的,衬着那张微笑的脸更为诡异。

    “施主请说。”

    “为何我师父不能和师母在一起?他们两情相悦,情比金坚,就因为师从不同,所以被世俗所不容吗?佛曾经说过,众生平等。那正派与邪教不也应该平等吗!”

    余晓悠讽刺地叫道:“荒唐至极!邪教妖孽怎么可以和……”

    “你给我闭嘴!”平生大喝,让余晓悠吓得噤声,显然是想起了刚才自己吃的苦头。平生一口怒气涌上来,指着玄清的鼻子骂道:“就是你这妖妇!自己野心勃勃、心狠手辣,连弟子的幸福也硬生生毁去!他们隐居避世。不再过问江湖琐事,结果你还咄咄逼人,居然下毒杀了自己地徒弟!”

    “你这是污蔑!”闻人晓皱起秀气的眉,冷声反驳道,“柳师姐分明是那魔头强行绑了去的,哪有两情相悦一说!更何况杀死柳师姐的分明是这魔头,师父她怎会……”

    “呵呵……你说什么?我师父杀了我师母?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要替我师母报仇!我看你们这群愚昧无知地村妇。一直被这老妖妇玩弄在掌心吧!真是可怜。”

    “你!”闻人晓气得脸色铁青。

    清抬起手。示意闻人晓住嘴。

    “师父。她……”闻人晓还有不服。“她血口喷人。那柳师姐明明是……”

    “好了!”玄清皱起眉头。“那柳馥槿地确是我所杀。”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吃惊不已。万俟瑶更是挑起眉。看了一眼严子芙。后者神色未变。好似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师父……怎么会……”闻人晓不解地看着玄清。

    “柳馥槿被魔头迷惑,丧失心智,我为武林除害、为灵薇山庄清理门户,自认为无愧于天地。”玄清冷静地说道,“只是兹事体大,若真让江湖中人知道我灵薇山庄的女弟子被那魔头勾去了魂魄,那我灵薇山庄还有何颜面面对江湖同道?是故没有如实告知诸位。”

    众人听到玄清的解释后也释然了。毕竟自己地徒弟和魔教中人有染实在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确切地说。根本就是见不得光,也难怪玄清会选择将柳馥槿杀死。

    玄清解释完之后,又看向平生,悠然地问道:“你师父是我杀的,你师母也是我杀的,你是不是准备杀了我报仇?”

    “师父!”“庄主!”灵薇山庄的这一群莺莺燕燕齐声叫道,也算是悦耳。

    平生笑了,“那太师父的意思呢?”

    “柳馥槿已从我灵薇山庄中除名,你并不是我的什么徒孙。”玄清又说道。

    平生不以为然,抬了抬下巴看着玄清。“即使你不承认,柳馥槿仍是你当年的爱徒,我是她地弟子,也是你的徒孙。呵呵,你这一支中出现两个亲近魔教的徒弟,也是灵薇山庄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吧?”

    “魔教妖孽,不要得寸进尺!”闻人晓站前一步。腰间利剑拔出。指着平生。

    “灵薇山庄的剑法吗?师父说了,这剑法太差。不学也罢,所以可惜……我学了师母的医术。却没学这剑法。”平生抱胸,那一道血琳琳的口子朝着外面。

    “哼!就是你口中的差劲剑法要了你师父地命!”余晓悠嘲讽地笑道,脸上是骄傲自满的神情,好似是她杀了翦恒一般。

    平生上扬的嘴角更翘了,“余姑娘是吗?我看你这张嘴真是碍眼啊!不如就不要了吧。”

    余晓悠一惊,慌忙往后退去,却哪里快得过平生早已下了的毒?一张樱桃小嘴当即肿了起来,好像两根腊肠一样!

    “庄主……”余晓悠眼眶里已是有了泪花,焦急地看向玄清,可才叫出两个字,就看那两根腊肠上下动着,半点声音都没有!

    “魔教妖孽!此事是我和你翦氏一脉的恩怨,你竟然牵扯到无辜!”玄清大怒。

    平生此举无疑是在众人面前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而闻人晓查看了余晓悠的伤势,却是一丁点儿的头绪都没,这灵薇山庄的医术居然对付不了翦恒的毒术,传出去像什么话?

    “不想牵连无辜,就让你地弟子管好自己的嘴巴。啧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不过是替太师父教教弟子,让她一劳永逸,免得以后祸从口出。”

    万俟瑶站在平生身边,蹙眉说道:“玄清师太,是不是该做个了断了?”

    玄清冷哼一声,不再管余晓悠,“灵薇山庄大弟子严子芙听命!”

    严子芙抬眼看了看玄清。

    “还不过来跪下!”玄清斥道。

    严子芙深呼吸一次,跪到了玄清身前,“大弟子严子芙在。”

    “我。灵薇山庄第三十二代庄主玄清在此任命严子芙为灵薇山庄第三十三代庄主!”说着,玄清解下腰间的佩剑,交予严子芙。

    严子芙看着玄清,又看了眼那朴素的佩剑,伸手接过。

    “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灵薇山庄新庄主了。”玄清扶起严子芙,眼中有隐隐地笑意。

    十八年。严子芙已不是当年的冷剑美人,眼角眉梢已有了丝丝皱纹,只是那一身淡漠冷然的气质没有丝毫改变。突然步上灵薇山庄最高地宝座,她也没有丝毫动容地神情。

    玄清更为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瞥了一眼身后那群蠢蠢欲动地女弟子们。

    闻人晓垂着头,眉头紧锁,眼中的阴鸷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玄清庄主交代好后事了?那也该死而无憾了。”平生话音落,已是将两手背到身后。还未有所举动,就听玄清说道:“且慢。”

    平生一愣,随即不屑地看着玄清,“玄清师太这是后悔了?怕死了吗?”万俟瑶眯起眼,心头浮现出一丝不安。

    “灵薇山庄地继位仪式还需要时日打点。任姑娘要杀我也不急于这一时。”玄清缓缓说道,“一个月,一个月后在这玉仙雪山之巅,你我再战。”

    平生沉吟着。没有立即答应。

    “这是那魔头的扇子。”玄清掷出来一把玉扇,插在雪地上。

    那原本纯白的雪被人踩得泥泞不堪,又混上翦恒的血液,看起来更为可怖。白玉的扇子上也沾着血,好像是翦恒别出心裁,在那上面填上了几朵桃花。

    平生一怔,刚才凌厉的气势全无,一双手有些颤抖地拿起那扇子,将它完全打开。

    “仙落凡尘”、“尸横遍野”。如今是毒仙的陨落,毒仙的尸体躺在这白雪上……

    平生眼眶一红。强忍住了内心地酸楚,再次站了起来。

    “那就依玄清师太的意思,一个月后再战。”万俟瑶替平生决定了,又把翦恒从地上架起,那血液滴在她的白衣上,慢慢晕染开血红的花。

    平生走到另一边,将翦恒的手臂搁在自己的肩上。扶着他的腰。转身往山下走。

    一群正派中人没有一个上前阻拦,都匆忙让出一条道来。

    经过孙萧峰时。平生目不斜视,盯着脚尖前的路。而孙萧峰欲言又止。握了握拳头,还是垂下了眼帘。

    “师父,我们走吧,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徒弟我帮你报仇。”平生心里念叨着,忽然感觉到一丝冰凉爬上自己地后颈,不由僵住,又欣喜地看向翦恒。

    可翦恒还是耷拉着脑袋,胸膛没有起伏。

    “任姑娘。”万俟瑶见平生停下,唤了一声。

    平生回过神来,失望地继续往前走。

    下了山,还是那家客栈。掌柜的见两人架着个满身是血的人回来,惊得脸色发白,“真是的!这又是怎么了?大夫!我去找大夫!”

    “不用了。”平生扯扯嘴角,“掌柜的,你给我们弄一澡盆热水就好。”

    那个热心的妇人一拍脑门,“你瞧我这脑子,你自己就是个大夫!要请什么大夫啊!真是的!我这就叫人帮你们倒水!”

    “有劳。”平生笑着,手指下是那冰冷、僵硬的手臂。她是大夫,却救不回那人的命。

    万俟瑶没有说话,担忧地看了一眼平生,叹了一口气,和平生一起架着翦恒进了客房。

    为翦恒沐浴更衣,洗去那一身的血污,又看着那伤口在热水地作用下流出血来。

    平生抹了抹脸,吃力地将翦恒从水里扶起。

    万俟瑶上前两手架在翦恒的肩膀下,一下子就把人从水里拎了出来。

    “谢谢。”平生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些瓶瓶罐罐,往翦恒的伤口上抹药。

    “任姑娘,他已经死了。”

    她杀过不少人,见过不少死人,也见过不是魔教中人死于非命。虽然与翦恒更为亲近,但他们都明白,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不是翦恒先死,就是她先死,不然二人一同战死也有可能。所以面对翦恒的死,她即使心有怒气、想要报仇,仍是冷静的、理智的。

    看着平生忙碌地样子,万俟瑶终是不忍地出口道:“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你做再多都于事无补,不如想想如何对付那玄清。她地剑法在江湖上只是三脚猫的功夫,可她能杀死翦恒,说明她还有后招。”

    “我明白。”平生手上动作一停,坐在床边看着翦恒平和地表情,“我明白的,万俟姑娘。我只是想把他收拾干净。他一直喜欢干净,每天让我擦桌子、擦椅子,自己倒不做事情。一件白衣服从早穿到晚还是一尘不染。”

    平生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死了,我想他也希望自己干干净净地。只是收拾一下,然后……做一下处理。”

    “处理?”

    “嗯,防腐处理。就是让他保持现在这样子,下个月……下个月,让他看着那个女人死在自己徒弟手里。呵呵,他老说我是半吊子,学艺不精,以后踏上江湖肯定被人欺负。我想让他看看……他的徒弟,不是那么没用的……”平生两手抓着自己的膝盖,声音轻了下去。

    “你……唉……”万俟瑶按了按平生的肩膀。

    平生仰脸,微微一笑,“我没事的。”

    她不是没经历过亲人死亡。任爸爸死时,巨大的悲痛让她一夜间长大,所以此刻她哀而不伤,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做,她没有时间痛哭。

    这抬起脸,平生便看到了万俟瑶脸上的异色。

    “怎么了?”平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去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青色的绳子。

    绳子?还是……

    平生瞪大了眼睛,看着万俟瑶提起那软绵绵的、手指粗的绿色小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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