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瑟琴身侧的床畔,空着好大一片位置,但是假若崔茉雪坐过去的话,又会显得有些狭小。现阶段,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因素,崔茉雪也就没有坐过去,而是和司画一样,拉了一张凳子,只不过,摆放在距离夏瑟琴稍近的地方。

    夏瑟琴注视着崔茉雪的一系列动作,没有说话、也没有用手帕去擦拭脸上的泪痕,只是,眼泪却不再继续往外流了。

    崔茉雪坐下之后,两人相对,好长一段时间都默默无语。

    终于,在夏瑟琴的目光注视下,还是崔茉雪先开了口:“琴妹妹,假如你现在想回去,我送你回去。”

    崔茉雪的这句话顿时叫夏瑟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知道,崔茉雪将自己骗上山,关起来,目的必定是为了阻止自己嫁入卜家。而崔茉雪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必定是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只是,她为何要送自己回去?难道说,娘并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

    夏瑟琴微微垂下目光,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她就情不自禁惊骇地抬起头:“你、你们……”当她离开闺房的时候,是夏瑟萍冒充她打扮成新娘的样子,难道说,夏瑟萍一直冒充着她,甚至和卜印琛拜了堂?

    这个结论实在有点吓人,不是胆小的夏瑟琴能够接受的了的,所以一时之间,她望着崔茉雪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崔茉雪当然知道她所指为何,脸上浮出一丝苦笑。

    饶是夏瑟琴脾气再好,脸上也不禁显出一分怒意:“这么说,晏公子的事也是骗我的了?”在她想来,崔茉雪说可以送她回去,并没有再说让她去见晏准,那么,之前所说的所有无非都是借口,为了将她从家里骗出来而编造的谎言。而她因为之前确实听到夏旒然曾经那样说过,就真的相信了。

    崔茉雪皱了皱眉头:“晏公子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虽然那件事尚未最终确定下来,但是假如公爹执意要那样做的话,我对你说地话就是确确实实会发生的事。”

    那日之后,夏旒然并未再找崔茉雪说这件事,而崔茉雪问了晏准,晏准那里也未再从王管事处得到任何进一步的消息。所以,崔茉雪愈发能够笃定整件事是念紫鸢搞出来的,可是,夏旒然一日没有明确说放弃这个主张,崔茉雪就一日不能完全放

    夏旒然有可能得知晏准和夏瑟琴之间曾经发生过地种种。就算夏瑟琴真地嫁入卜家。夏旒然亦极有可能将晏准支到远远地北方。让他们两人从此不能相见。对于夏旒然来说。这才是真正一劳永逸地方法。

    所以。崔茉雪一直防备着念紫鸢将她所知地一切告诉夏旒然。今日看来。四姨娘确实没有说出自己知道地东西。出乎崔茉雪意料之外地是。她竟然帮助了崔茉雪和夏瑟萍。然而。转念一想。她就能够明白。念紫鸢推波助澜地用意。

    她对夏瑟琴所说。并不完全是谎言。只是。她将有可能发生地事情说成了已经发生地……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如何。崔茉雪只能如此对夏瑟琴解释。

    夏瑟琴垂下头。咬住了自己地下唇。崔茉雪看不到她地神情。只能看到她用地力气很大。将自己地下唇咬得煞白。没有了一丝血色。

    崔茉雪知道。此刻夏瑟琴地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即便夏瑟琴乖巧孝顺。但是。对于聂清云要她嫁入卜家地命令不会没有一点儿想法。她说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地心中。对于将自己从家里骗出来地嫂子抱持着何种看法。只知道她地心里是非常矛盾地。

    聂清云要夏瑟琴忘记晏准。嫁给卜印琛。在聂清云地强势之下。夏瑟琴没有怎么抗争就妥协了。在她地眼中。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重要。而崔茉雪破坏了聂清云准备了好长时间地婚事。夏瑟琴惊骇之下。却不觉得自己对崔茉雪有恨。甚至她地心底。有着隐隐地庆幸……

    卜印琛其人是她大哥的好朋友。经常会到家里来拜访,就算夏瑟琴和卜印琛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是从家里下人们的口中,她还是能够了解到卜印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就算她的娘亲,曾经对这个人也不怎么感冒,毕竟,和那样的大哥混在一起的人,会有什么出息?因此,当聂清云要她嫁给卜印琛地起初,她很意外,不懂得娘亲为何以及什么时候改变了对于卜印琛的看法。不过,她是一个听话的乖小孩,就算不是百分之百的心甘情愿,她也决心听从娘亲的安排,不想惹娘亲生气。

    当崔茉雪前几次找她时,她的心里也曾经有过动摇,但是,毕竟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不是崔茉雪,更不是晏准。

    然而,当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夏瑟琴被关在山寨上的竹屋中时,看着这个因为和晏准相会,而变得很熟悉的地方,再面对着崔茉雪这个破坏了这桩婚事地始作俑者,夏瑟琴地思绪却不禁回到了自己定亲之前,想得多了,她竟然开始微微地为崔茉雪担心起来——

    这么大的一件事,和事情相关地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崔茉雪嫁给夏瑟裴未满一年,又有崔氏族人的身份,所以,她可能并不知道夏旒然真正的为人,不知道夏旒然真正发怒的时候有多么可怕!

    夏瑟琴忍不住想告诉崔茉雪:她爹其实是夏家真正的权威,这也是无论几个妻妾如何争斗,都不敢搞出太大动静的原因。

    夏瑟琴也知道,恐怕在夏家,一场前所未见的暴风雨就要来临,就算她是受害者,她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对于引起这场风暴的崔茉雪,她忍不住给予了十二分的同情。就算夏瑟琴知道,这件事不是崔茉雪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但是仍旧有些佩服崔茉雪敢于挑战夏家权威的勇气。

    沉默半晌,夏瑟琴抬起头来:“嫂子,晏公子此刻身在何处?无论如何,我、我还是想见他一面。”

    听到夏瑟琴这么说,崔茉雪忍不住笑了。

    刚才,崔茉雪说要送夏瑟琴回家,只是虚晃一枪,假若夏瑟琴真的要在现在回家,一出这个屋门,她必定毫不犹豫地叫茗沫他们制住夏瑟琴,立刻马不停蹄地送去山里。

    因为假如偷梁换柱的计划顺利的话,真相并不会那么快就被人发现。

    夏瑟萍在家,向来是可有可无地并不被人在意,卜家真正的娶亲之人更是从未见过夏家的任何一位娘子,当卜家发现娶进门的是夏瑟萍时,恐怕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至少会是明日的事。当然,这个事情不可能不休止的隐瞒下去,在三日回门的那天,必定会被戳穿。但是,真相究竟什么时候暴露、如何暴露,是很有讲究的。

    崔茉雪将各种可能性都设想过了,也思考了相应的应对措施。但是,在这些可能性中,杀伤力最大的就是让夏瑟琴此刻出现在饮宴归来的夏家尊长们的眼前,真相曝光的越早,崔茉雪可说是越被动。天知道,夏旒然和聂清云会想出什么补救的措施,只有当卜家的郎君和夏瑟萍已经生米煮成熟饭,那么,一切就会再难挽回了……

    现在,听到夏瑟琴自己说还是要见晏准一面,崔茉雪自然很高兴。且不说这一面之后,他们两人之间关系发展的无限可能,眼下的好处,就是可以拖延真相曝露的时间。再说,夏瑟琴自愿必定要比她动手绑着她去山谷更好。

    崔茉雪仔细地看了看夏瑟琴,确定她说的是真心话,便立刻起身走到门后,呼唤守在门外的茗沫打开门锁。

    崔茉雪并没有撤除信号,因此,茗沫打开门锁之后,是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的,门外,兴隆和庆隆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模样。

    崔茉雪回身对坐在床畔未动的夏瑟琴说道:“琴妹妹,晏公子并不在这里,我让茗沫领你去吧。”

    夏瑟琴不知道山谷的存在,更不知道山谷距离山寨尚有不近的路程,闻言点了点头。

    见她首肯,崔茉雪快速地对茗沫吩咐开来……

    担嫁妆的脚夫们一直在山寨里休息,等候着崔茉雪的命令。就算山寨到山谷的路途中,并没有太多的危险,亦是众人走熟了的,崔茉雪仍旧留下这些人护卫着夏瑟琴一道往山里去。

    当夏瑟琴看到自己的嫁妆时,疑惑的眸光在崔茉雪脸上一扫而过,崔茉雪没有解释,她便也没有多问。

    崔茉雪又对领头的小队长吩咐了几句,才目送着这一行人往山中而去。

    夏瑟琴走的很慢,一副想回头却又强行按捺的感觉。无论她走的多慢,茗沫始终落在她的身后。也许,夏瑟琴是不明白为何担着她嫁妆的这一行人不下山,反而更往山中走,但是,既然话已说出口,崔茉雪没有多加解释,她也就没有了问个清楚明白的胆量。

    崔茉雪给她的印象,在这一刻,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试问,一个敢于向夏旒然权威挑战的人,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崔茉雪不再是夏瑟琴眼中那个见人就笑,和和气气的嫂子,就算崔茉雪实质并没有将她怎么样,她的心里仍旧生出了一丝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