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虎吞万里第十二章契丹

    唐皇的封赏很快就到了。郭子仪和李光弼被封郡王,授司徒、司空加开府仪同三司。张巡被封开国郡公,授侍中加光禄大夫,仆固怀恩封开国县公,授归德大将军。而南霁云被追封开国县公,授冠军大将军。而刘镇宇和兴王崛依然是布帛金银赏赐。

    这一年,也被唐皇改年号为兴平元年。

    在为南霁云举行盛大的葬礼后,西秦军上下似乎憋着一股难言的劲,屯兵于蓟州。除去关中屯居的一万人外,六万西秦骑兵现在只是四万六千人了。这个损失对于西秦军是惊人的,虽然这减员的一万四千人中只有八千多人是战死的。

    刘镇宇将长安附近屯居的一万骑兵调了回来,而将选出的六千病弱发往长安,携带西秦战死将士们的骨灰和获得赏赐,取道陇右、安西先回西秦了。

    郭子仪、李光弼、张巡、仆固怀恩回长安任职去了,十几万兵马也都回到各自原籍。在刘镇宇的建议下,唐皇发出诏书,将各地临时设置的节度使、防御使全部废黜,只留朔方、广阳(原范阳)、河东、陇右、河西、安西、剑南、岭南八节度使,其余各地从新回到了平时的州、县的官制来了。并对深受兵祸的河北、河南、河东各地进行免三年赋调,让它慢慢恢复元气。

    在安史之乱是大后方的江淮、江南等地,由于叛乱没有象刘镇宇知道的历史那样持续了多年,所以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在刘镇宇所知道的历史上,八年多的安史之乱把大唐拖的筋疲力尽。为了应付庞大的军费开支和战争消耗,大唐对江淮和江南横征暴敛,结果安史之乱还没完全平定,江南就爆发各地起义了,这使得大唐慢慢走上了一个恶性循环、最终灭亡的道路。而对在平叛中起来的各地节度诸镇,大唐也是无力节制和削除。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郭子仪、李光弼、张巡对朝廷的忠诚是不用说的,朝廷的官军主力都在他们的手上,他们交出兵权,别的有想法的也就没话说了,而且还有一个西秦军在旁边。他们打完战拍拍屁股就要回极西的属国故里去了,他们可不怕把谁给得罪了,整个是唐皇整治政务的主力打手。

    消除了镇藩割据的危险后,唐皇开始整顿政务,减轻百姓负担,努力把大唐往另外一条路上转去。

    现在在刘镇宇的身边又多了三个唐将,他们就是唐皇根据刘镇宇的书信,从陇右、河东调来的李晟、浑瑊、马燧。这三个名将应该在安史之乱中大展手脚,脱颖而出。但是由于刘镇宇的介入,安史之乱被迅速平定,这三个大唐中期的名将还没怎么露一手,也没有引起大家太多的注意。

    刘镇宇不愿埋没这三人的才华,更重要的是,这三人在历史上是抗击吐蕃的名将。在刘镇宇知道的历史里,大唐在八年安史之乱后,国力被耗得极度空虚,可是这三人依然把吐蕃打的闻风丧胆。现在大唐依然强大,这三人应该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刘镇宇希望这三人能被兴王崛认识提拔。

    在给唐皇的信里,刘镇宇写道:“臣愿给陛下解忧北境,而西南吐蕃,不在陛下与臣,而在兴王与众新将。”

    兴平元年(公元757年)六月十九日,兴王崛、骠骑大将军刘镇宇连署发出命令,要求所有参加过和没有参加安史叛军的奚、契丹、室韦、粟末、靺鞨各部首领,立即到蓟州集合。这就是著名的“召胡令”。

    同大家预想的一样,没有一个部落首领响应这一命令。对于这些部落首领来说,大多数都在观望,少数的对此不屑一顾。

    刘镇宇本来就没打算第一次就能召来他们,他只不过要的是一个借口而已。

    很快,安固都、李嗣业、苏定元、郭广平每人率领一万人马,分四路对离的最近的奚族人进行了攻击。

    到了草原上,西秦的铁骑仿佛回到了大海,他们骑着马,奔驰在奚人居住的草原上,用弓箭和马刀告诉他们,灾难到了。

    从老哈河到木轮河,无数的奚人倒在了西秦的马蹄下。由于极力跟随安禄山,奚族的青壮基本上都从了范阳叛军,而且大部分都回不来了。所以现在奚族营地里多是老弱妇孺,完全经不起西秦军暴风骤雨般的进攻。

    死伤惨重的奚族十三部首领立即向蓟州低头,表示愿意去蓟州认罪。但是得到的答复是,蓟州会议的席位上已经没有奚族的位置了。

    数十万奚人倒下了,他们在死前看到自己的牛羊被赶走,妇女被掠走,帐篷车具被烧毁,在整个滦河流域,这个奚族美丽的家园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坟墓。

    最后,奚族人只剩下了在蓟州北集中的数万掠来的年轻女子,其余的或者死了,或者不敢自称奚人。

    奚族灭亡的消息迅速传遍了草原,契丹、粟末、室韦、靺鞨各部的首领立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集蓟州城。

    兴王崛却对此想不明白,数十万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这让这位还很善良的兴王感到非常痛心。兴王崛非常想好好劝化一下这位暴虐的大将军。但是刘镇宇在此前的日子里已经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一个崇高的位置,这又让兴王崛犹豫万分。

    在定州城的时候,兴王崛就已经觉得西秦军凶残无比,看来那些安西商人谈起他们来,比谈起他们信奉的最可怕的恶魔都还要忌讳是有原因的。但是兴王对自己说,定州城里是十二万该死的叛军,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早该下地狱了。但是数十万奚族的老幼妇孺的死亡,让兴王再也接收不了。

    他几次想对刘镇宇解说一下生灵可贵,草木有情,我佛慈悲的道理。可这位得过兴国寺高僧指点的皇子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兴王崛细心地发现,刘镇宇当听到部将来报又杀奚族人多少的时候,神情总有些恍惚。兴王问了刘镇宇旁边的高适,可高适一听之后,反而自己出神地呆立在那里,过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无头无脑的“你会明白的!”

    契丹、粟末、室韦、靺鞨各部首领到达蓟州城后,蓟州会议正式召开。

    刘镇宇看着下面数百名部落首领,他们多的有部众十几万,少的只有部众数千人。他们身穿着各色各样显得非常奇怪的服饰,但是刘镇宇已经没有心思看着这些了,他把目光放在了最大的势力,契丹八部部落联盟联盟长大贺氏身上。只见他圆脸,短髡发,额前左右各留有一绺头发在耳前,其余皆无发,而且穿着圆领窄袖袍子,束腰带,脚穿黑色长筒高靴。

    看到众多的首领都坐在下面,就是不敢多言语。大贺氏不由暗中恼火。

    奚族同契丹一样都是从鲜卑人里分化出来的,虽然两族人平时为争牧地牛羊和奴隶,互相攻打不断,但是这次奚族遭到灭族大祸,契丹人还是就感到兔死狐悲。

    大贺氏在其它七部部落首领的推举下,首先跳了出来,说道:“大将军此次召集我们来,不知所为何事?”

    刘镇宇收回目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沉吟半余,这才说道:“你们契丹各部,跟随安贼谋逆的部众不少呀!”

    大贺氏赶紧分辨说道,“那都是安贼用布帛钱财诱惑我们的部众私自南下参加叛军。与我们部族无关!”

    “无关!”刘镇宇冷笑道,“是吗?那在你们帐中沦为你们女奴的大唐女子,你们身上佩戴的带血的大唐金银配饰,都是从哪里来的?不是他们从我大唐掠去的吗?”

    “就算如此,可我们现在附属回纥汗国,要处置也要回纥可汗来处置,与大唐何干?”大贺氏理穷,不由强辩道。

    “回纥汗国,回纥汗国,它也是我大唐属国,你们是回纥的属国,那你们说你们是大唐的什么呀?”刘镇宇大笑道。

    “而且现在回纥汗国没空理你们!”刘镇宇继续说道,“什么意思?”大贺氏不解道。契丹八部,时而归顺大唐,又时而归顺突厥,现在却归顺了回纥汗国。而回纥汗国对契丹很少闻问,只要每年交不多的贡品就行了,契丹也乐于现状,安安心心附属在强大的回纥汗国之下。

    “回纥汗国的默延啜可汗被你们和叛军一起偷袭,受伤而死,头颅被你们契丹扎多宁安部的勇士割了下来!”大贺氏和其它七部首领一听,脸色立即变得惨白,而粟末、室韦、靺鞨各部首领均在旁边幸灾乐祸地暗笑着。

    其实这对契丹人来说是天大的冤枉。牛廷玠把各部借来的兵马带出幽州,并没有说要去偷袭回纥军,而只是说攻打大唐官军,结果晚上黑灯瞎火的,契丹、奚各族士兵一通乱打,也不知道打的是自己的宗主国。

    回纥人被自己的属国打的全军尽墨,这简直就是回纥最大的耻辱,回纥人也不说话,闷头回去调兵,准备去一洗此辱。加上官军严密封锁消息,所以奚、契丹各部都没有人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得知这么大的坏消息,大贺氏和其它七部首领都心如乱麻。回纥的强大,他们是知道的,如果他们兴兵来报仇,这麻烦就大了,而且如果再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如西秦铁骑来趁火打劫,契丹就会遭到前所未有的大劫了。

    “我等知罪了,请唐皇和大将军惩处!”大贺氏已经想明白,与其被回纥报仇,不如赶快向大唐服软,在大贺氏看来,只要向大唐服软,再上臣服书,进些贡品,“仁慈”的大唐就会宽宏大量,原谅了自己,那回纥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刘镇宇终于等到这句话了:“既然知罪了,那么是不是就要接受惩罚?”

    大贺氏一咬牙,说道:“愿领惩罚!”

    “那你们全部西迁到我西秦境内去吧?”刘镇宇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句很平淡的话却如同炸雷一样在大贺氏等人耳边响起。“这,这,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做错了事就得受惩罚,你们的惩罚就是西迁我西秦!”

    议论很久,契丹八部首领还是不能接收这个惩罚,大贺氏又出来说道:“西去西秦,路途万里,艰难无比,我怕我们的族人不愿去!”

    “不愿去的就去和奚族人做伴吧!”刘镇宇淡淡的说。这淡淡的话却把大贺氏等人打进了冰窟一般。

    好半天,大贺氏说道:“大将军何必如此穷兵黩武,生灵涂炭,让草原充满了哭声,难道大将军不怕天谴吗?”

    刘镇宇淡淡地笑着,看了大贺氏好一阵,才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你们笑了,那我大唐子民就要哭了。不如让你们先哭!就是诸般天谴,也让我一人担当了!”

    此时在旁边的兴王仿佛被一把大槌重重地打在心上,他终于明白了。他的鼻子有点发酸,眼睛也有点发红了,他赶紧装着无事转过头去,却恰恰看到了高适在那低着头叹气。

    不止大贺氏等人明白了,连粟末、室韦、靺鞨各部首领也明白了,这位大将军是早有预谋的,他要的就是这东北数百万各族部众,现在摆在各部众的面前只有两条路,西迁的路,或者下地狱的路。

    各部首领都不言语了,呆呆地望着刘镇宇,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很久,大贺氏昂天长笑,“看来今天我等是回不去了!大将军处心积虑,为的就是要把大唐的北方清扫一空,就算我等不附安逆,也是逃不出此等一劫的。对不对?”

    刘镇宇点点头,不再言语。

    大贺氏继续说道:“一片草原里是容不下两群狼的,我们应该早就明白了!就让老天保佑我们的族人吧!”

    刘镇宇突然笑起来了,“老天即要保佑你们的族人,也要保佑我们的子民,他不是很矛盾吗?谁的刀更锋利,他就会保佑谁!”

    刘镇宇对粟末、室韦、靺鞨各部首领问道:“你们也是不想西迁了?”众首领都站在那里默然不语,他们明白,如果自己同意西迁,那么各部部众就会被西秦完完全全吃掉,而自己就不再是一族之尊了。他们都在侥幸地想着,“我们远在北寒之地,路途遥远,应该没事吧!”但是他们小看了刘镇宇的决心和西秦军的能力了。

    而契丹首领们来蓟州前是做了准备的,他们将全族所有的能骑马拉弓的男子都集中起来了,布置再老哈河(土河)一线,严阵以待。契丹同奚族差不多,大批的青壮在安史之乱中损失殆尽,活着的都在河北、河南干苦力,应该是指望不上了。但在全族动员以后,契丹还是集中了六万多人。在这些人里,西秦骑兵能看到一半是少年小孩和白发老人。西秦骑兵没有轻视他们,他们在土河南岸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因为大家知道,这一战是不死不休的了!

    但是战斗没有首先在土河打响,而是在契丹领地北边的西拉木伦河(辽河上游潢水)打响了。

    根据刘镇宇的命令,从汉州、山东地区(西伯利亚)又调集了三万骑兵,乘着山东地区短暂的夏天,迅速沿着刘镇宇大军的行进路线,到达了回纥领地,与刘镇宇取得联系后,知道了自己的任务。

    大军迅速南下,到达西拉木伦河以北地区,而回纥新立的牟羽可汗正在向唐皇请求正式册封,见西秦骑兵要去打契丹,也毫不客气的纠集了三万人马,一同南下。

    在土河以北,散居着数十万契丹部众。自从百年前败于拓跋魏后,契丹就避居西拉木伦河(辽河上游潢水)以南、老哈河(土河)以北地区,以聚族分部的组织形式过着“迁徙随时,车帐为家”的游牧和渔猎生活,并已开始对外掳掠。

    而现在契丹却面临着最大的危险,男人都上土河打仗去了,那边有大唐数万骑兵。留在居住地的契丹部众,纷纷祈祷苍天,保佑自己的勇士能顺利击退贪婪可恶的敌人,安全地返回家园。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最该祈祷保佑的应该是他们自己。

    当六万西秦和回纥联军骑兵冲进契丹居住地时,散居的契丹部众已经无法抵抗了。联军迅速的掠过一个个契丹居住地,杀光了所有能看到的人和牛羊。

    灾难从西拉木伦河迅速向南蔓延,契丹部众终于开始闻风逃散。当接到这个消息后,土河的契丹军队立即心乱如麻,军心涣散。使他们坚持到底的信念就是拼死保护家园和族人,但是现在他们的家园和族人在他们身后遭到屠杀,这让他们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这时土河南岸的西秦军开始进攻了。

    无心抵抗的土河契丹人开始向后撤退了,他们急于想知道家人的情况。但是迎接他们却是来自南北的夹击。

    西秦军出动了七万人,加上回纥的三万人马,十万铁骑将契丹变成了历史。

    许多契丹人纷纷渡过辽水(现在的辽河),向东边的大唐安东都护府地盘跑去。一部西秦军迅速跟了过去,对残余的契丹人进行追杀,而且对那里的其它胡人进行了无差别打击。

    大部西秦军向北进攻,迅速攻击粟末河(嫩江下游)流域的粟末部。西秦军没有什么二话说,凡是能看到的能动的人和牛羊,过去就是一刀,然后再将尸体和帐篷车具堆在一起,一把火烧干净。

    大军迅速向北开进,火很快烧到了那河(嫩江上游和松花江)流域,那里的室韦乌罗护部、山北部、衲北支部、岭西部、铁利部很快被杀散了。

    西秦军很快就到达了望建河(黑龙江上游),杀散了落坦部后,向东调头,来到黑水河(黑龙江下游),开始对黑水部、思慕部进行攻击。

    在秋天将尽,冬天快要到来时,西秦军开始南撤了。他们又一次扫荡来时的路,将来时漏掉的各部人马又清理了一遍。

    这次他们将牛羊和所有的部众收集起来,一起带走,然后派出散骑在草原四处放火,将干枯的草原烧的到处黑斑点点。

    如同蝗虫一般的西秦军终于回来了,他们带来了二十余万各部部众和数百万头牛羊,暂时居住在原契丹人的原居地。在他们的身后是数不清的冤魂和残迹,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场浩劫中死了多少人。

    冬天到来前,粟末、室韦、靺鞨各部首领终于屈服了,他们表示愿意率部西迁。刘镇宇把他们放了回去,心里暗暗说道:“等你们过了这个严酷的冬天,我再来收编你们!”

    刘镇宇同兴王和高适等人走过一个个契丹人的营地,那里尽是死亡和黑烟。

    望着满地契丹人的尸体,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充满了仇恨,也充满了哀怨。易常胜在旁边跳了起来,大声喊道:“不,这是屠杀!”

    这句话象刀子一样砍在刘镇宇的心里,刘镇宇再也受不了了,他的泪水如同泉水一样涌出,他象无助的婴儿一样紧紧抓住旁边高适的衣襟,颤声说道:“怎样才能让我们的民族不再受苦难,不再受外族的欺凌和屠杀!难道我们非要这样才行吗?”最后,刘镇宇把他的头埋在高适的胳膊里,放声大哭!

    过了许久,刘镇宇终于安静下来了,他独自一人骑马来到一座高地上,看着东北的万里江山,无语地站立在那里,久久不动,直到夕阳将他笼罩其中。

    兴王崛慢慢靠近刘镇宇,轻声说道:“大将军。”在满天的残阳晚霞中,刘镇宇转过头来,对兴王崛淡淡地说道,“东北,我替大唐打下来了,希望大唐能守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