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至极的对话,我冷冷笑了几声,反问他:“二爷这话说的,是您对我狠心,刚刚说完绝情绝交的话,怎么反过来指责我?”

    杨官被我噎的说不出话我也丝毫不在意,心中有股不甘和怒意,也不知是不是体内真正的红衣在为自己抱不平,可惜的是她的灵魂已经去投胎,我并不能感应到她的回忆了,只是我毕竟占用了人家的身子,现在就让我来为她做点事情,报答她吧:“你对我,不过是因为思念碧姑娘,而后你把我安排到二奶奶身边,我还不是为奴为婢吗?”

    我看向杨官,他绝艳的脸上一片惨白。接着他“哦”了一声,问我:“是吗?”他轻轻一笑,我的心中一动,他的淡笑与卫子默的甚相似。

    我面色不变,冷静的目光却闪过一丝恼意:“不过红衣要说的并不是这些,我只是想劝二爷适才劝过我的话,若您如今真真的想弥补二奶奶,就一心一意的回到她身边,莫要再三心两意了。”我慢慢加深了嵌掌心的指甲,开始苦苦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因为你的不坚定和优柔寡断,碧姑娘已经白白死了。我再不想随着她也这样一起死去,既然我们的话今天说到这里,请您以后万莫再招惹我,给我或者死去的碧姑娘任何希望,只一心对待二奶奶吧。”

    一口气说完,我的心里松了口气,不是为了惠喜,不是为了红衣,而是为了我——苏碧。我不希望他再在我每次绝望之际又给我微妙的希望,然后给我带来更大的绝望。而我向来最瞧不起的,就是不能为爱勇敢的男人。

    杨官苍白的面色更难看,惊愕万分的看着我,似乎在苦苦思索着我这个向来温顺谦和的丫头怎么会变的如此伶牙俐齿。

    若干年后,当杨官成了乱世里叱咤风云的英雄,权倾天下之时,众人膜拜之时,引无数豪杰为之折腰臣服之时,却甚少有人知道,他那令人叹服的镇定和冷静精确的判断力,却是起源与今日我的责骂让他改掉了那优柔寡断爱逃离的性格,其中亦包括在感情上与我之间千疮百孔,魂断神伤的丝丝纠缠。

    杨官镇定了下来,收起了眼中无比的震憾,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向我居高临下地,宛若帝王一般地缓缓地点点头,口中清晰无比的告诉我:“你说的对,我决计不会辜负惠喜,从此以后,我绝不会三心两意了。”

    我全身的强硬就在忽然间软下来,目送他远去,从此以后,我与杨官再没有半分瓜葛,我与他已经把话说清楚,我与他本无过多的爱意,如今一切都说清楚,我们都能放下心中的那个包袱,我们再也不会因为种种纠葛耿耿于怀。

    我转身与杨官反方向的景华园走去,满腔的酸楚随热泪滚涌而出,脸上的委屈慢慢消失殆尽,此后,我一定不会再牵挂他分毫,此后,再与他相见,我一定不会失态,此后,我一定不会再刻意想起这个人……

    黑暗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我看到杨越泽那闪烁着怜惜的墨瞳。他毫不在意我发现了他,闪身出来拉着我的手道:“我找你好久了。”

    “我找你好久了”这句话也许与他来说不过是最平常的言语,但对于刚刚结束此生第一段感情的我来说,却令我感动的一塌糊涂,我看着他那向来让我讨厌和惧怕的天颜,忽然觉得没那么碍眼了。

    从见到他那刻开始我就讨厌他,害怕他,因为他第一个认出我。后来又搬出我最恐惧的事情处罚我对惠喜的伤害,甚至对卫子默,我都从来没有过发自内心真正的害怕过,我对卫子默的,是弱者对强者的表面恭顺。惟独对面前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我却是打心眼里害怕厌恶。

    但此时,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我的心,忽然起了一阵微妙的变化和莫名的悸动……他牵着我的手,我的心却无由来的一阵狂跳,久久不能安定。

    到了景华园,我才知道自己的屋子已经在我出门的这一会功夫被搬到隔卫子默房间最近的西厢了,我记得我在卫府,也是住在西厢的。看来“西”,果然是个好方向。

    而杨越泽似乎以为刚才掳我出去的是杨官,所以并未多加询问。我自然不会笨的要跟他解释。

    回到房里,杨越泽要亲自替我换药。月娘放下了手中的纱布和药物走了出去,还细心的为我们带上门。

    杨越泽为我揭开那染血的纱布,一丝巨痛传来,我眼泪直打滚的翻下来,落在伤口上更是疼痛不已。杨越泽的手上的动作明显停了下来,眼中一阵沉痛,拿起一旁剪成方块的纱布,替我轻轻缚上伤处止血,喃喃道:“我跟你交代过了,要少动怒,免得迷血呕血。我也说过了,你的伤口不可以碰水,要不就更加难愈合。你是不是哭过了?只怕到时候再好的药也好不了疤,就麻烦了……”

    我看着他,轻摇了一下头,他深深地看了我几眼,轻叹之中,猛地抱起了我,我惊呼声中,他已抱着我到他的腿上,冰凉的薄唇吻掉了我因疼痛而残留的泪痕。这样与他面对面,他空出的一只手牢牢握住我的手,我想缩回,可他却紧紧拉住不放,我立刻做出一幅颇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倒也不在意。

    上过药之后,我看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也心力憔悴累的很,懒得理会他,自己合着衣服躺到床上去了。

    “送给你的。”在我身后未走的杨越泽忽然拍来拍我背对着他的肩膀,我转过头,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与上次我还是惠喜的时候送的那个盒子甚是相似。我只好起身坐着。道了声谢,冷着脸徐徐打开那盒子,一枚乳白的夜明珠静静的躺在那里发着柔和的微光,正是那夜送给惠喜的那种夜明珠。我不由地愣住了,这珠子比送给惠喜的那颗还要大的多,光泽也更圆润柔和。

    我盯着那颗珠看了看,又盯着杨夜泽云淡风清的脸看了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微笑的斜睨着我,伸手拿出锦盒里的那颗夜明珠,也是轻轻一捏,然后我非常配合的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接着,他展开手掌,倒出了那满掌粉末。我似得了天大的宝贝,小心翼翼的包好,放进锦盒里。

    他擦了擦手上余留的乳白,目光潋滟的瞟向我笑说:“以前那颗是送给惠喜的,这颗是送给你的。”我装作很不屑的点点头,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而我这时也忽略了一个问题,他这颗珠子,本来是打算送给谁的呢?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杨越泽的神色忽然蒙上一曾阴靡的悲伤,我不敢打断他,只静静的斜卧在枕头上,等着他继续。

    “这首诗是我娘亲最喜欢的一首。”他顿了顿,走至窗前,声音刚刚好可以让我听清楚:“但我的父亲却从来都不正眼看过她。外人看来他们是恩爱无比,但只有我娘知道,爹他爱的其实是另外一个女子。”

    他转脸对着我,面上出现了一阵恍惚,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眼中却依稀残留着一丝伤魂,他对我一笑:“你想继续听下去吗?”

    我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这故事的凄惶悲绝,却还是忍不住好奇:“想!”

    杨越泽继续他娘亲的故事:“我的娘总是在我外人面前强颜欢笑,只有对着我时,她才会展现浓浓的悲伤。她每天都对着新婚那夜我爹送给她的夜明珠,往往我半夜醒来,还看见她的窗发着这种珠子的微光,印的她仓皇悲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