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

    我静静的躺在还算宽大的猪笼里,任由杨家的工人将我抬着走向河边。是的,今天是我和杨官浸猪笼的日子。天空出奇的晴朗,前两天还开得烂漫的棘树花被微风吓得落了下来,野玫瑰的刺也不像以前那样结实了,微风吹来,它就掉了下来,粉红色的花瓣也纷纷落下来。这些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心情,我幸福的看着一旁同样躺在另一个猪笼里的杨官,心里想,这样也好,死了以后,就没人能再分开我们了。

    杨官的母亲一路由袁姨陪着,时而默默的擦拭掉眼角流下的老泪。她和惠喜今日总算出现。但我并不可怜她或者惠喜,要不是她们不成全我们,那个猥琐的村长就不会这样处置我们。

    我虽然是个丫鬟,但我和杨官相爱有什么错?何况,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杨家的骨肉,她既然这样狠心,我为何要同情她?

    我又恶恨恨的看了村长一眼,如果我变成鬼,第一个就要来找他!三年前我才14岁,他就看上了还未发育完全的我,多次调戏未果后,竟然在一个雨夜将我强奸了。我的第一次,就是给了他。

    在方村这个地方,村长就是天,所以杨老太太虽然知道也不敢为我说一句公道话。后来杨官因为可怜我,时时关心我,安慰我。所以我渐渐的,才会爱上了杨官。也许因为怜悯和同情,杨官也才会爱上了我。

    因为我已非完璧,加之惠喜动了胎气,杨老太太不同意那夜说的话,如何也不能容下我,莫说我被人强奸过配不上他。就算还完整的我,也不过是个丫头身份,怎配的上杨家堂堂的二少爷?老太太嘴上说疼我,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是想给杨官找小妾也要找好人家的女儿。

    我挥断脑子的遐想,告诉自己:我就要永远跟杨官私守在一起了,哪怕是两缕幽魂。杨官也静静的看着我,我看不出他的心思,我永远都看不透他,却终于看透他的心有多爱我。

    我虽然是个丫鬟,但我知道自己生的极好看,这村里没有一个女子有我这等身材样貌,杨家的男工人没一个不喜欢我,但我心里,此后只会有一个杨官。

    惠喜跟在杨老太太的身后,她永远都是这样安静,很难让人发现。我平日里跟她交集算不得多,但我却恨她入骨。我恨她,并不是因为她是杨官的妻子,而是因为她是村长的女儿,那个夺去我贞操的人的女儿。

    她的性子我也不喜欢,她其实对我们这些下人说不出的温和,但我却更恨她的虚伪。死去的爹爹告诉我,越安静的女人越阴险深沉,哪一天被她捅一刀也不知何事。

    “停!”那个猥琐的村长举起他那两只肮脏的咸猪手喊到,看来河边已经到了。

    “杨官、苏碧,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我看着他那张说话会喷出浊气的嘴就恶心,这张嘴,曾经噌过我的嘴。我连眼角都懒得去瞧他,我想知道杨官还有什么话说。

    杨官看着我,眸子里温柔的能掐出水,他的声音仿若天籁:“阿碧,对不起!我没用,不能保护你。”

    “杨,有你这句话,我无悔了!”我嘴角调试出他喜欢的弧度,轻声安慰他,我喜欢唤他为“杨”,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唤他。

    杨老太太再也忍不住放声呜咽起来,老泪纵横。我忽然有点不忍心,并且有点可怜这个老妇人。

    “婆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相公说说。”惠喜忽然开口,声音波澜不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我心里突匹的跳起,有些隐隐不安。

    杨老太太已经泣不成声,无法回答她。惠喜拍拍杨老太太的肩膀,缓缓走向杨官。她不慌不忙,就向在杨家的大花园里散步。我感觉到了压迫,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知道,有事要发生了,有我预料不到的事要发生了。

    她走到杨官的猪笼前,拿起她的手帕小心翼翼的为杨官擦脸,她的手帕据说是南洋运过来的,其实我们南朝虽然渐渐落寞,但丝却绝对比其他的番绑要好的多,她们这样的阔小姐太太,不过是投个鲜。当时我还给她的手帕上绣了一对漂亮的蝴蝶,我的手工在方村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在方村,有很多女孩子讨厌我。杨官告诉我,那叫妒忌。

    我并不在乎这种妒忌,一个女人妒忌的人越多,就证明她越美!

    惠喜虽然在杨官眼前,但杨官并没有看她一眼,杨官在看着微笑的我。她并不在意,我不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除了几句死别前的话,我想不出她还能怎么样。

    她开始说话了,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我只看到她几日来已经苍白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我似乎有些累了,几日来没合过眼,我似乎想睡了。我想,睡了也好,睡着了就感受不到死亡的痛苦。我任由疲累包裹着我,擒着微笑和杨官对视。

    迷糊中,我感觉有人将我抬起来,耳边响起村民的辱骂和不屑。我冷笑着想,他们心里不知道多羡慕我和杨官有这样的勇气!

    我想睁开眼瞧瞧杨官,但我太累了。

    猛然,我听到一声沉闷的“扑通”,紧接着便是冰凉的河水呛进我的眼耳口鼻,我猛的清醒了,我知道自己被扔进河里了。我盼望自己快点死去,却又开始害怕,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痛苦,我想伸手抓住什么,手却被绑着,我想喊,入口只有冰凉无情的喝水灌进我的喉咙。

    我无助极了,巨大的恐惧淹没了我幸福的微笑,同样使我清醒。我察觉出了一丝阴谋却无从思考,我又想到杨官,他现在也在跟我承受同样的痛苦吧!想到这,我的心伴随的疼痛又幸福起来,毕竟,我还有一个他,我也只有他了!

    可怜的,是我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本来我有些恐惧和后悔的心,此刻又明朗起来。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苏碧,再忍忍,幸福离你很近,很近了!

    我放弃了挣扎,就算挣扎,也没有用。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又在陆地上了。此时我已经不累了,就像刚睡醒。不对,我这是在哪儿?

    我环眼四望,这是一片荒凉的田地,到处一片灰蒙蒙,天似乎还没亮。天灰蒙蒙的,我却清晰的看见四周的景物——这是我和杨官相约的田间。我怎么会在这里?杨官呢?

    我摇摇头,脑中渐渐拼凑起残碎的片段:我和杨官被关在猪笼里,浸到水里了。这样说来,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确切的说,我现在应该是个鬼了。既然我在这,那杨官呢?

    我忙四处看,没有,除了杂草和荒芜,什么都没有!连杨官的影子都没有。我开始急了,既然我都飘到这儿了,证明我心里挂牵着这儿,而且我们约好,死后若找不到对方,就在这里等!

    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