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心里边想着事,脸上不觉又微笑了起来。杨家一个新来的家丁远远的看着我,居然撞到了柱子上。我一点也不生气,一点也不怪他卤莽无理,漂亮的女人,生来就是给男人看的。我甚至有点自豪,周身感觉轻飘飘的。

    再怎么自豪再怎么轻飘飘,我还是要干活的。现在这个时候,我得去给老太太做她最爱吃的红糖桂花酥了。这是我的拿手绝活,死去的娘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教会了。老太太抬举我,多半也是因为这手功夫。说来也巧,杨家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三十多个,却没有一个能学会。

    就算我教的再认真仔细也没人能达到我的境界,有时候我想,老天爷待我也算不薄了。

    厨房里,几个年纪小的丫头早就收拾好一应用具等着我了。她们看我的眼神夹杂着崇拜和嫉妒,每次都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瞧着我和面粉、打鸡蛋。我也毫不隐藏,心情好时,还会指点她们一二。

    为什么她们总是做不出那种味道来呢?

    娘教我,不管你做什么,你都要想着,这件事情能带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只要你心里有,有所求,你自然就做的比别人好些。那时候我还小,只真切的记得她的话,后来到了杨家跟身边的丫头们勾心斗角才领悟其中的真谛。有很多东西,你不经历,是永远无法领悟的。

    我的娘本也是个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因为她爹在她幼时便跟我阿爷定下了亲事,所以后来我家败落了,她还是嫁了进来。因为她在娘家本就是个妾侍的女儿,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中丝毫无地位可言。我娘的娘从她小时候就教她如何取悦别人、如何攀附权贵,虽然她在我爹家里用不着,但她却把那些“技巧”全数教给了我。

    娘说,她之所以无用武之地,乃是命运所至。她死前跟我说:人,是斗不过命运的,命运是由天做主的。这样看来,我的命运还算不错。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理解的,她教我的东西,我都是后来才理解的。她一死,我爹就把我卖了,因为没人照顾,过了几年也死了。

    很快,所有的配料我已和好,只等着水开了下锅蒸一刻钟就成了。一个红衣丫头立刻过来帮我端着蒸盘,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滚水气上。她虽烫的手都红了,脸上却丝毫不见痛色,居然还有些窃喜,仿佛觉得放了一盘待蒸的糖酥是天大的荣幸。

    又有丫头为我端来椅子倒了茶,我悠闲的坐下,指挥着烧火丫头添柴加水。

    很快,糖酥就蒸好了。揭开盖子那扑面的甜香引来一大片赞叹,我麻利的拍在玉扳子上,很快切好了形状。

    “阿碧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阿碧的手艺真是一绝……”

    “无怪老太太那么喜欢阿碧……”

    “……”

    众人啧啧称奇,我微笑着谦虚两句,亲手端起碟子。那橙黄透亮的颜色我已经看了十年,却如何也看不厌烦。就象老太太如何也吃不厌烦一样。

    我唤了两个丫头跟着我去送糖酥,那两个被选中的仿佛得了天恩一样,满眼不可抑制的狂喜。

    老太太这个时候通常是在佛堂的,她总喜欢晌午浅睡一觉,然后去佛堂念经,到了这个时候,就要吃我做的糖酥了。杨家每一个主子的生活习性,我都非常了解。

    老太太今日的神色有些疲累,见我来了才从菩萨坐下起身。我放下盘子,亲手泡了杯滚热的花茶,又轻轻用扇子扇了几下才端给她,老太太神色微赞,满意的点点头接过用了两口。

    那两个小丫头看的一愣一愣的,想来是不明白我为喝不直接有嘴吹?因为老太太有洁僻,有洁僻的人,如何会喜欢别人用嘴吹茶气呢?我刚来伺候的时候并不知道,所以很奇怪为何她每次微笑着从我手中接过茶却不饮用,直到后来杨官告诉我。

    我并不理会那两个没见古世面的丫头,趁来太太的茶将要放低的瞬间接着,代她放在一旁,随即又快速熟练的端起糖酥递到她触手可及的位置。老太太用我早预备好的象牙筷子幽雅的夹起一小块,浅尝了两口便放下。

    我知她今日是头痛了,便不在劝她食用。转而至她身后,手势娴熟的帮她轻揉额角。老太太舒适的闭着眼睛,片刻享受起来。

    “你们这两个丫头先下去,我有几句话跟阿碧说。”就在我以为老太太已经睡着时,她忽然轻声开口说道。那两个丫头暗示了我一眼,福身出去了。看来,她们又在乱想了,肯定是以为我将要领赏了。但我却知道,老太太是要“教导”我了。若她和颜悦色的跟你说话,你就更要倒霉了。反而她凶狠的骂你时,你才该感到高兴。

    她若骂你,那是心里还看的起你。若她微笑着跟你说,你在杨家就呆不了几日了。有时候甚至会莫名其妙“失踪”。想到此处,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碧丫头,你不必惊慌。”老太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闭着眼睛背对着我,居然也感觉出我微不可闻的颤抖。她接着道:“我向来是疼你的,你心里该清楚。”

    我一怔,停下手上的动作在她眼前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声音恭谨道:“奴婢知道老太太向来最疼我,若阿碧做错了什么,还请老太太千万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