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尘与张老坐在院子里下棋,对面的老人捏着一枚黑子醉心思考,尽管已经满头银丝,但专注起来有眼神中自有几分金戈铁马的味道。张老神态有些疲惫,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在常年的战争中历经岁月沉淀,张老已经养成了不动如山的心性。建国后兢兢业业为国家贡献着最后一份力量,直到年老力衰为后来者让位。当得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

    “小尘啊,有没有兴趣听我老头子给你汇报汇报工作。”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老爷子似乎是下了一步妙棋,眉飞色舞的说道。

    孟尘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棋子掉在地上,苦笑着,对老人家的玩笑表示很无语。汇报工作……

    看到孟尘的表情。张老如同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献宝似的说道,“小学建好了,喏,你看看。老张信誉保证,修得绝对硬实,而且还是抗震结构。”

    “小李,去把东西拿出来给小尘看看。”旁边的服务人员转身走回屋子,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拍的是个升国旗的场面。白云点缀蓝天,红旗猎猎招展,一幢现代化的教学楼挺立,背景为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皑皑雪山。排队站在国旗前的小学生们满脸肃穆,更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居中的一个小姑娘举着皲裂的小手向国旗行礼,然后对着镜头浅浅笑着。腮上的两摸高原红和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搭配起来,充满着一种原生态的美感。

    看到照片的名字,孟尘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丝笑意。能看得出来拍照片的该是个很有心的文艺青年,为这张照片取了个煽情地让人热泪盈眶的名字——我的笑容,暖和了冬天的风。

    “新学校开学典礼上的升旗仪式,我专门叫人去拍的照。怎么样?”

    “谢谢张老了。”孟尘站起身来深深地鞠了个躬。

    张老坦然受之,笑脸如花。

    这一鞠躬受之无愧。

    就是在这几天,这位行事风格不温不火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老人退休之后第一次出手了,如同日暮西山的猛虎忽然间露出獠牙,一瞬间爆发出来不动火气的狰狞让所有人为之心寒。向来以儒雅风度在党内著称的张老是和中央某位和刘家走的很近的大佬拍了桌子。

    谢青云按资排辈终究是分量不够,为梦想公司递上去的材料被那位大佬冷藏了好几天,最后还是一直关心此事的张国栋告知了老爷子。这是老爷子出马的原因。

    这件事是谢青云打电话说的。电话里他的语气显而易见的酸溜溜。就算是张家的子侄辈在外闯了祸都得不到老人家如此违反原则的干预,孟尘一个外人能得到如此殊荣可见张老对其青睐。

    其实想来也属理所当然。

    权利位子深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老人家再位高权重,到了暮年却只是个看透世事多了几分童真的普普通通的人。连张国栋都有些畏惧这位打小就严格要求的老爷子,更不用说其他的儿女了。孟尘恰到好处的出现,隔三差五的陪同,再加上本身的才华有目共睹,在爱才的张老这能受到如此待遇不奇怪。

    “小尘,你也不用跟我客气,偶尔来看看我老头子就行。这次你得感谢另一个人。”

    说到这里张老戛然而止,面带笑容看着孟尘,眼神中带着考较的意思。

    孟尘低头思索半天。似乎是难以置信地说道。

    “胡硕?”

    张老略微有些吃惊的点头。

    “胡硕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能取得那样的成就很正常。都说守业比创业难,却也如此,大院里长大的这帮小子们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有几个?就连你国栋叔,小时候也是个有名的顽主。胡硕不一样,他小时候有次来我家,一个人窝在书房里看书看到日落西山。等到了饭点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张老语速不快,娓娓道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孟尘侧耳倾听。

    “他就着一本汉语大辞典在看《史记》。翻的是项羽本纪和陈涉世家这两篇,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用铅笔在书里面画出了一句话,但后来又用铅笔小心地擦掉了。鬼精鬼精的孩子,若不是我认真看了还真看不出来。”

    张老说的津津有味。

    “哪句话?”孟尘忍不住问道。

    “彼可取而代之。”

    孟尘思索片刻,感慨一声,埋头不语。这是史记中记载的一个典故,秦始皇南巡,依仗万千威风凛凛,项羽见到后有感而出此言。重要的不是这句话本身,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缺乏有野心的人,但能小心翼翼地将野心埋藏在内心深处踏踏实实做事的真的不多。

    在孟尘唏嘘感慨的空挡,张老笑咪咪地落了一子,本来即将被孟尘屠死的大龙逃出生天,黑子局面一片光明反败为胜。

    “小尘,总算让我赢了你一盘。”

    老人家孩子气的举动让孟尘会心一笑,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在保健医生的提醒下施然告辞。

    出了门,拿着张老给的那张小纸条,孟尘想了片刻拨通了上面那一串数字。很快接通了,仿佛对面正在专门等着这个电话似的。胡硕连名字都没报,只是单单说了两个字。

    “你好。”

    “出来坐坐?”孟尘语气轻快,同样没有报名字,如同和多年的老友聊天一般。

    “好。”对面欣然同意,报了时间和地点之后,胡硕主动挂了电话。

    孟尘摇摇头,从这个细节中,这位胡县长骨子里面的强势暴露无遗。

    两人都是掐着点到了地儿。在饭店门口碰面,然后齐头并进走进包厢,砰地一声关了门。

    服务员莫名其妙,这俩男人来饭店连菜都不点就把包厢门关了,这是怎么个意思?刚想敲门就被大厅里穿着八厘米高跟鞋匆匆跑过来的领班制止了。

    一个是根深蒂固的红色家族最优秀的子弟,一个是艰苦创业小有成就的草根凤凰男,没有利益纠葛的两人注定会上演一场充满交锋然后圆满达成合作的戏码。

    包厢里,孟尘捏着张老塞来的那张纸条,手心的汗水把纸条搞得有些湿润。那张纸条上除了写着胡硕的电话号码之外还写着一行字,一行让久经阵仗的孟尘略带紧张的字。

    “胡有太祖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