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居然已经是日正三竿了。

    可小安仍然没从昨天的疲惫中恢复过来,只是肚子又实在饿,便拖着无力的双腿去刷牙洗漱。刷着刷着,才发现心口部位上衣口袋里那块黛丝给她的黑色牌子不见了,她这才猛地记起黛丝当初跟她说的话,也才意识到可能是这块儿牌子救了自己和同船的人。

    谢谢你,黛丝。

    有时候,人活着,真的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会跟谁闹掰,也不知道哪个曾经的宿敌又会化敌为友,从此不再是自己人生的阻碍。

    行了,不管怎样,至少都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昨晚的这场危机终于还是多亏了那块牌子,期待中的那个救大众于苦难的英雄始终也没有出现,那我也就不用再想着给谁做牛做马了。

    到头来,还是求人不如求己啊。

    虽然我其实也并没做什么。

    早饭时间,小安想起昨晚那种旋转的感觉仍然历历在目,但有些细节她记不清了,就问同桌的人:“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在滚筒洗衣机里一般,可如果是这样,那船里不应该都是水么?”但实际上,不管是昨晚风波平息后,还是今早起床后,小安走过的船舱里的每一处地方都没有想象中多余的海水。

    “你傻啦?要是船里都是水的话,就算那些光轮不再肆虐咱们,咱们也会因为沉船而溺毙的!”汉斯直言。

    说的也是,那为什么我还会有那种在滚筒里的感觉呢?

    见小安还在愁眉不解,汉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在疑惑,为什么当时那种旋转的感觉特别强烈。其实我对当时的景况也记不太清了,因为我那时也怕强光。就一直闭着眼。所以我想,可能不是船在转,而是我们被卷了起来,不停地在船舱里旋转!”

    嗯,这个解释倒还好像比较靠谱,至少能说服我。

    小安听完汉斯的解释,终于可以塌下心享用又一次劫后余生的美食了。

    只是,虽然光轮消失了,但到最后,也没人知道那些光轮真正的出处。又为何会袭击大家。

    看来这只能当做一个暂时的悬案等待有谁来揭开谜底了。

    反正单是看小安自己的人生,就还有很多未知未解的秘密,而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就是赶快跟汉斯一起把玛尔塔等队友找到。为了这个。即使有再多比海上光轮更棘手的事件,都只能向后排,除非它们牵扯和危及的生命财产安全会更多。

    这时,小安突然想起了黛丝和她丈夫,便朝他俩看去。“昨晚的险情没伤到黛丝吧?”

    他丈夫暂时放下碗筷,笑着答道,“怎么可能没事呢,咱们这些好人都还或多或少受点伤呢,更别说她了。不过真要跟我比起来,她受的那点伤。还真不算什么!当然了,为她受伤本来就是我心甘情愿、天经地义的!再说了,男人受这点伤又算什么呢?”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给黛丝喂了口饭。

    小安看着意识还不完整的黛丝,觉得她丈夫真的很辛苦。喂饭相对来说,还算简单,可要给她擦洗什么的,就太难了。

    “你是不是什么时候也得她找个特护啊!就这样一个人伺候实在太辛苦了。我们看着都心疼!”小安皱着眉说,此时。小洋和汉斯听到她这样说,也拼命点头。

    “是,那是肯定的。只是现在不还是没回国呢么,我就先一个人试试,等到了塞舌尔岛,我太太就能来帮我分担一些了。其实,在你们眼里我好像很辛苦,当然,这也确实是个苦差事,即便我真的很爱黛丝,以前爱,现在也爱,可偶尔仍会认为她是个包袱,是个麻烦!”

    说到这儿,他就轻轻地在黛丝脸上掴了一小下,作为一个象征性地惩罚,然后又继续说道:“其实我跟很多被她伤害过的人一样,对她怎么可能没有恨?我是怎么对她的,而她又是怎么对我的?即使到现在,我都还没能亲耳听到她跟我说句知冷知热的话。即使在梦里,也常被她纠缠着要去解救她。我真不知道上辈子欠过她什么,要这样为她做牛做马。在别人眼里我是童话里的快乐王子,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可到了她那里,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说这些也不是抱怨,反正就像现在这样,也不会太久的。估计回到国内,我就得赶紧把她送到司法机关了,即使我还有那个精力和能力去伺候她,国家也不会同意的!”说完,就把黛丝的嘴角又给擦了擦。

    唉,这样细心又坦然的男人真是不多了。

    “嗯,看你这样,我真的很受教育,也想找个人来好好呵护一下!可惜我对女生一直没什么感觉,但我也不是同性恋,我想以前可能就是太自私了,所以才从来没考虑过要对谁付出自己的爱。不过,要想献出自己的光和热,好像也不一定非得单独献给一个人,天下众生都可以成为我爱护的对象么!我要做个博爱达人!”

    听完黛丝丈夫的直抒胸臆,汉斯居然很抽风地作了如上阐述,只听得小安和小洋面面相觑,黛丝的丈夫也是目瞪口呆。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呵呵,就是啊,我还真没想到原来汉斯的精神境界这么高!看来咱们这一桌上的都是好同志啊!”他笑着说,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其实谈到助人为乐,我现在这位太太对此是很有发言权的,而且她对一些自然科学和超自然的玄妙都很感兴趣。不过,说起来,咱们这次出行,还好我是让我太太自己乘飞机去的岛上。要不然,她和咱们一起坐船,那我可没有三头六臂同时照顾两个女人啊!”

    “是啊,昨天真的太危险了!我自认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都被吓呆了!所以我才觉得你很了不起,当时的情况我照顾自己都难,更别说还要再顾及到身边的人了!”

    汉斯的语言能力还真不是盖的,一开始是大家为了配合他都说英语。结果没几天,谁也没见他怎么用功,更没见他缠着哪个中国人拼命练习中文,他的中文水平居然大幅提升,虽然很多语句仍然要先以英文说出来,但比起一个毫无基础的人来说,他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是很不错了。

    换做小安,是很难达到那样的水平的。不过她也并没有这样的需求,所以也就不会有这方面的压力。只是。身边有汉斯这样好学的人,总还是很激励她向上的。多学点,总没坏处么。知识和技术又不会害了自己。只要懂得善用和藏拙的话。

    人,还是不要太显山露水,否则,黛丝就是很好的例子。

    小安正吃着盘子里的面包,抬头悄悄看了一眼黛丝的肉身。她的双眼仍然是一副无神的空洞。也不知她在冥府受的罪行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的魂魄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聚齐。不过,现在不需要担心的就是,不管她的魂魄在哪里,至少她的肉身是有她丈夫负责照顾着的。他

    让黛丝可以同别的女人一样有尊严地活在这世上。

    邮轮在海上又航行了一段时间,大家渐渐可以看到对岸的风光了。也知道这美妙又惊险的航行即将结束,没多久,大家终于踏上了让人魂牵梦萦许久的塞舌尔岛。

    本来大家还在担心。那些海上光轮还会不会再光顾,但是还好,它们只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出现,直到大家都安全登岸。也一直没再遇到扰人心情的事件。这应该算是大家的幸运了,很多信教的人下了船后没有急着去拥抱海岛。而是选择先去做些感恩的事:喂喂小鸟、买些海鲜放生,或是只是些简单的祈祷,但也算是对心中的神灵表达自己的谢意。

    而对于小安来说,邮轮上被光轮光顾的那一夜,经过了短暂时间的飞速忘却,那些记忆已经愈加模糊了。其实她并不想主动回避那些事件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越是惊险的事,就难在脑子里记得牢。她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希望自己不会得什么碍事的健忘症就行了。

    “唉,我真的不敢相信,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已经换上泳装的小洋,却不急着下水,而是坐在太阳伞里跟小安叹了口气,“那么渺茫,就像做了一个飘忽的梦。有些事不真实到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存在、发生过!”

    哦,原来不光自己,包括小洋和自己在内的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呀。

    “嘀嘀嘀!”

    黛丝丈夫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来电,很惊喜,“是我太太来了!我要先去接应一下她!麻烦各位先帮我照看一下黛丝,我很快就回来!”

    果然,他说到做到,没多会儿,他就带来一位美女。

    “真是不好意思,让大家受累了!”她一来,就这样跟大家客气道。接下来,也不急着去游玩,她就把行李都交给丈夫,然后自己推着黛丝,说要先回房间把行李放置一下。

    这下,剩下的三个人可就开始嘀咕开了:

    “你们现在都知道他们各自都该怎么称呼了么?”汉斯探过头来跟两人问道。

    “不知道!”小安和小洋齐齐答道。

    “不是吧,你们以前不是都跟黛丝做过同事么?而且,咱们又都已经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连人家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咳,这有什么新鲜的?以前我家附近一户商铺,老板来本地经营买卖多年,结交了不少朋友,可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一家几口姓甚名谁。估计,也就只有他家里那几个上学的孩子,总不能在学校里还把保密功夫做得那么好。

    小安从回忆里搜出这么一家人。

    其实,应该不是他们多么神神秘秘,可能就是人家天性低调而已。不过作为抛头露面的生意人,能做到这个程度,除了性格,可能还是会有一些保险的打算的。

    谁都不希望自己过着好好的日子轻易被人打扰。

    所以,小安就更难弄懂,这么谨慎低调的男人是怎么跟黛丝相遇的。

    莫非真是互补?所以吸引强烈?

    “诶,我想了想。黛丝的丈夫好像是跟大家提过他们的名字的,只是他当初就没有大张旗鼓地说,咱们几个二了吧唧的也没用心记。所以就导致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人家整天都这小姐那先生的称呼,咱们却只能还是您您的!”小洋回忆着。

    “嗯,大概是吧。不过这也怪我的,谁让我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过来我这自私惯了的脾气呢?但是话说回来,我真的觉得黛丝她丈夫挺神秘的,至少是独特,他有很多地方都让我看不透。就比如。他的低调,他的不显山露水,咱们都已经看到了。可奇怪的是。这样的人却并不怵交际,不管人多人少都很健谈,实在让人难以界定,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没错,汉斯其实就已经很低调了。不过他的低调除了天性和后天环境也是很有关的。而且,相对来说,他其实是比较纯粹的,他低调就是低调,再没有别的企图。但黛丝的丈夫不仅低调,这几天看来。似乎还很善于周旋。至少应付他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好在,小安几个凭直觉,他倒并不是坏人。否则,还真的是很难对付。

    “所以,你俩的意思是,一会儿他太太来了,咱们再好好问问?”小安看着两人。

    “要是以后都不用见面。那自然就可以免了,但是这不还有好几日的行程呢么。谁知道还会用得上谁啊!”两人都是类似意见。

    于是,一会儿,那“三口子”出来了,另外的这三人就将疑问又说了一遍。

    “呵呵,我的名字不好记是么?”黛丝的丈夫爽朗地笑道,他的第二任太太也以异常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接着把话说完,“我姓白,其实我的名字也很好记的,你们只要想到黛丝,就会想到我了!然后,我现在的太太叫可雅,但我认为她应该改名叫科牙!因为她对科学的东西都很感兴趣,简直到了入迷的境界!就好像长了满口科学的牙齿,想要锋利地咬住那些奇怪的东西!”他举了个不太雅的例子,惹得他太太立刻略带娇羞地拍了他一下。

    哦?有文化、有思想又善良的新时代女性?那可真的要好好认识一下了!

    众人都很雀跃,小安偷看了一眼汉斯,发现他头一次对女性开始有这么大的兴趣,突然就很担心:这家伙,是打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难道不知道人家已经有主了么?

    还好,她的担心只有一会儿,汉斯就很泄气地小声跟她说,“是不是被你看出来了?没错,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为某个异性倾心呢!可惜,我从小受的教育是不能轻易拆散别人的家庭,因为我那万恶的生母已经不知道拆散了多少个家庭了!所以,那么缺德的事儿,我是不会干的!”他信誓旦旦,似乎自己将永远以好男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但接着他又很神秘地跟小安挤眼道,“不过,事无绝对,如果这个女人不能再从她丈夫那里得到想要的关怀和爱了,那我是不是就该挺身去拯救她了呢?”

    嗯?!

    小安一下坐直了身板,很严肃地看着汉斯,扁了扁嘴,才又跟他郑重说道,“孩子,这世上没女人了么?不是的!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单身的可供你挑选的女孩子的!这世上不止我一个小安在你面前,你的眼里不能只看到单身的小安和已婚的可雅!可雅是很优秀,连我都为她心动,可除了她,这世上还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啊!只要你肯发觉,是一定会有的!”

    她说着,就又偷偷瞄了瞄能够在已经有至爱的男人的心里还可以再站稳脚跟的可雅,看到她正在喝着一杯果汁,形容之美好、姿态之优雅,再加上塞舌尔岛独特的风景,实在是一幅绝好的画面。而这画中人,并不限于自己享受,也时不时地跟丈夫互换照料一旁的黛丝。

    “嗯,好吧,我听你的。”汉斯略微有些小沮丧,“唉,头一回跟异性有那么点触电的感觉,居然还是非法的!我有时候真羡慕我妈,我是一个男人啊!居然连她半分风流都没学会。今后还怎么在世上立足!”

    “得了得了啊!越说越离谱了,你应该庆幸自己继承了你父亲优良的品质,其实如果不是当年你母亲努力表现自己,他应该还是会继续忠于自己坚持已久的爱情的。不过,你是不是也得这么想,要是你妈妈是个高傲的淑女,可能他们就不会相识,也就不会有今天跟我在这儿扯闲磕儿的傻蛋了!”

    小安指着他的鼻子说,这让汉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真没想到。原来我的人生还可以这样多姿多彩、绚丽缤纷的!”他由衷感叹道,“在我之前的人生里,似乎就只有洗白、洗白、洗白!香水、香水、香水!要么就是阿姨、阿姨、阿姨!这些没完没了的压力、没完没了的屈辱。一直逼着我不断地向前、向前、向前,都没有真正地为自己的内心考虑过!想一想,我多可怜啊!”

    说到最后,他简直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狗,连小安看到他这狗血的样子都受不了了。“去!要死啦!不要把恶心都留给我一个人!”但是她心里清楚,汉斯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因为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两人已经奠定下深厚的友情,有时甚至就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来来来,吃点水果吧!我看你们刚才光顾着斗嘴。都不记得要来点水分补充一下了!”

    可雅这时走了过来,还端了一盘水果。

    “那,这个是汉斯的。你是男人,所以就给你豪迈的大块儿!”

    她把那些大块头都递给了汉斯,而汉斯在接过水果的时候,还是不自禁地又多看了人家几眼,直到看见不远处白先生正盯着自己的目光。他才悻悻然地缩回来闷闷吃手中的水果。

    “这些打好的果汁就给我们两位美女了!”她好心奉上,无奈却又碰上不怎么领情的小洋:“这果汁倒是还可以喝。可是这水果切得也太小块儿了吧,那维生素还不都流失了?这还让人怎么吃呀!”

    见此情景,小安和汉斯都很窘,却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圆场。

    “这个怪我,应该再多预备一些的!”可雅解释道,“可能我光考虑到这位安小姐了,”她指着小安说道,“我听说她的嘴角好几天了都还没好,于是就准备了些果汁,还故意把水果切成小块儿,好让她也能品尝到这里的特色。没想到,却疏忽了我们另一位安小姐,是我的错,你别见怪好么?”

    她俯下身,手轻轻搭在小洋肩上,亲切地询问。却没留神,在这一动作下,自己美好的身材倒是展露无遗了,但是那呼之欲出的风情,却也险些要了某人的命——小安不经意,就看到两眼瞪圆的汉斯,正直愣愣地盯着那风情,鼻腔里一股鲜血,都滴到手中的水果数滴了,他却一点也不心疼。

    哎呀我去!

    小安情不自禁就拿手掩上了脸,好像自己是汉斯的老娘。但实际上,如果他那“万恶”的妈妈真在场的话,没准还会欢欣雀跃地对自己儿子赞叹道:呵呵,不错呀,我这傻儿子终于开窍了!

    嗯?

    可雅意识到这几个人反常的举动,才慌忙意识到自己今天选择的泳装有点太不见外了。这让一直落落大方的她有些难为情,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小嘴只蠕动了几下,就用了眼神扫了几下三人,竟然很羞赧地跑回去了!

    这更加促使了汉斯对她的兴趣,不住地用食指刮着下巴,嘴则半天都没合拢。

    这个现世的呆子。

    所以,这时,小安就生出了一种疑问,也是一种不安:如果这个可雅是个比黛丝还厉害、更狠毒的人物,那大家又该如何防范呢?

    别人倒也算了,可是汉斯这些年几乎都是不近女色的。他身边从没缺过妙龄女郎,因为本身就是豪门,所以经常出入上流社会,那些明星名媛们,他也早就见惯不惊了。

    会不会,他现在对可雅就只是新鲜呢?一来,她是个有思想的花瓶,并非徒有其表;二来,她还是个已婚的女人,这更增添了他对焦糖式爱情的美妙幻想;三来,她时而时尚外放,时而又好像还有那么点小女人的传统。但是,别小看了这一点点的闷骚,它其实就像蛋糕上的糖霜、咖啡里的牛奶、抑或,某些药物里违禁成分的适当添加,只此一点点,就能起到绝妙的作用。

    看来,汉斯是遇上会让他心痛的那个女人了。

    但现在,小安顾不得心疼他。她更担心的,是比猛烈的暴风雨更可怕、比黛丝更难以捉摸的,美女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