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了药,莫睿笙这么多天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从总算松了口气。

    他觉得,纵使以前与人打斗,被人欺压或者杀人,都比不上这几天要来的煎熬。

    每天看着云织紧闭的双眼,每天猜测她是否会忽然醒来给他一个惊喜,大声嘲笑他:说这一切都只是她在开玩笑。

    可是,疲倦过后的假寐,一次次都只是自己醒来而已。如今全身的细胞都放松了下去,莫睿笙自然是感觉前所未有的困顿和疲劳。

    他将空的碗放在一旁,自己抱着云织,靠在她肩膀上,仿佛这样才能有点安心。

    “方才你的人说,她最快也要第二天才醒来对吧?”莫睿笙闭着眼睛问道。

    北崇憬盯着他的动作,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原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搂搂抱抱得程度了吗?自己现在,就好像一个局外人……明明一切都是自己操纵的,自己本该是主角吧……

    “是啊,所以你接下来,又想陪着她一夜?”

    “有什么问题吗?之前六天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差这一晚。”莫睿笙说着,鼻息呼出一口气,将云织的身子搂得更紧了。

    这丫头身子薄,他害怕她要是还醒不过来,消失了可如何是好,只能再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

    她身上好闻的淡香让他有些安心。

    北崇憬抿了抿唇,再不说什么,转身而走了。

    他步履匆匆,更像是在逃离什么,他的拳头,至始至终都从未放开过。

    莫睿笙……你未曾下过逐客令,这里也是我的地盘,可我还是害怕地逃走了,我害怕再看着你拥抱她,我心里奇怪的感觉又会出来,那样只怕我会疯掉……

    成大事者,最忌讳心魔……我害怕那丫头也成为我的心魔……

    北崇憬咬牙,夺门而出的同时,他跳上屋顶,在冷风的迎接下站了一夜,看了一夜的月……

    他的背影,让人深感孤寂。

    房内,终于只剩下莫睿笙和云织两人,莫睿笙最后一层的戒备也没了。他叹了口气,放开云织。

    转而脱掉鞋袜,上了床与她同床共枕。

    两人和衣而睡,莫睿笙与她的体温融为一体,隔着布料,他抱着云织缩成一团。

    莫睿笙从来都是这样睡觉的,但是睡觉的机会却又极少。这样表达没安全感的睡姿,他从未觉得不妥。

    看着云织因昏迷,身子有些僵硬,他终是放松身子,未再缩成一团,只是抱着云织,在她耳边呼吸着。

    “云织,你快醒来吧……没有你,只怕我真的要疯掉了……”

    迷迷糊糊的云织,只听得梦魇深处传来一句话,好似催眠,让她再度睡死过去。

    莫睿笙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

    褚红尘抱着娇小的银粟,施展轻功急匆匆往自己的住所奔去。

    银粟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心急如焚,虽然她未曾喊过一个“疼”字,但那伤口却犹如尖刺在狠狠刺着他的心。

    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让她再疼下去了,你舍不得的。”……

    这个声音仿佛操控木偶的提线,让褚红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房中。

    他住的地方,本身就是个药房了,百药俱全。

    “师傅,你为何这般着急?银粟说了不疼的。”看着褚红尘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银粟皱着眉,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为他拭汗。

    但褚红尘没有回答她,只是猛地踹开房门,将她放到自己床上,这才算松了口气。

    他喘息着,才说道:“可是师傅见不得你受伤。女孩子,手最好还是别留伤疤了。你这鬼机灵,痛不痛师傅比你更清楚,乖乖呆这别动,师傅去拿药。”

    “……好。”褚红尘说得话犹如抛入水中的石子,在银粟平静而懵懂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没想到师傅平日里冷冰冰的不说什么好话,其实内心里还是关心自己的吧……嘻嘻。

    她莫名的感到一种幸福感。

    褚红尘于是转身去柜子里翻找,发出一些声响后,他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箱。

    额头上的汗水他随意抹去,之后便来到银粟身边蹲下。

    看着银粟白嫩嫩的手臂上开着一道血口,鲜红刺痛他的双眼。他咬了咬唇,急忙打开药箱,只见里头放着瓶瓶罐罐,上边贴着标签。一旁是纱布和草药。

    “你别动啊,弄疼你了师傅可不管。”他嘴上这么说着,但动作却是极其小心翼翼。

    银粟却不怕,她唇边一直挂着笑,两条小短腿荡呀荡,褚红尘为她抹药时,她便闲来无事一直盯着褚红尘的脸看。

    师傅长得可真好看啊,虽然师傅的主人也很好看,可是他身上的气息让银粟感到害怕。可是师傅就不会,身上总是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挥剑的样子也很威风……

    这样想着,她竟是忍不住扑哧出声,褚红尘正用棉签在沾着药给她涂抹,被她这么一笑,不由得抬头。

    四目相对,褚红尘眼里印着她蓝紫色的双眸。

    “你,在笑什么?”

    银粟顿时呆了,她脸有些红。没想到偷看被发现了。

    不过她倒是大胆,看着褚红尘明亮的黑眸,她不知怎的,脑袋发热便脱口而出:“因为师傅好看啊!”

    天真诚实的样子让褚红尘愣了,手中的动作也随即停止,忽而,他噗嗤一笑。

    似乎是在笑她这股子傻劲儿。

    “呵,师傅怎么就好看了?”

    说着,他手中又开始忙活,棉签脏了许多,他扔在一旁,转而拿起药箱里的草药,手掌稍稍用力,便碾碎着将汁液都一并敷在她手上。

    “嗯……师傅,总之师傅就是好看嘛,瞧!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是好看的!”

    银粟说着,竟是急的要跳下床去,吓得褚红尘急忙按住她,“小家伙这般不安分?!”

    “是……银粟知错了。”

    看着她方才还得意洋洋,如今立马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神情倒是百变的厉害。

    想起刚才她夸着自己的样子,不由得莫名的欣喜。

    “你个傻丫头。”连他都未曾察觉,何时嘴边竟一直挂着笑了?

    银粟知道这招对口硬心软的师傅一定管用,于是偷偷眯着眼睛,也嗤嗤发笑。

    师傅既然不阻止,便是默许自己看他的行为了吧,真好。

    “你可是第一个在师傅面前说师傅好看的女子,胆子真大。不怕我生气吗?”

    说话间,褚红尘拍了拍手,拿起纱布开始给她包扎。

    “才不怕呢!我知道,师傅舍不得伤我的。”说罢,银粟又咯咯咯发笑了。

    只是此话一出,却让褚红尘收起笑脸。

    自己……舍不得伤她?……吗……

    这时,伤口也处理完毕了,褚红尘索性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经过几天的劳累,衣服什么的早就脏乱不堪了,现在的他迫切想去沐浴,顺便冷静冷静。

    没想到这丫头竟是这样认为的,她可还不是对自己重要的人,现在得打消她这个念头才是!

    “银粟,师傅对你好只因你是师傅的徒儿,师傅要对你负责,其他的你别多想,知道吗?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

    说罢,他丢给她一颗药丸,“吃下去,你的伤才好得快。”然后抬脚就要走。

    他偶尔也要严厉一点才行,这才是教育孩子的方式,若一味宠着,哪天她冒出比方才“他舍不得伤她”这种更可怕的念头可如何是好。

    刚才她看自己时眼神中虽懵懂,但情愫闪过,自己早该警钟大作的。

    若她生了不好的念头,长期与自己待在一起……褚红尘不敢想下去,她只是朵花,只是自己的徒儿,仅此而已。

    银粟见他似乎是要走,但不知道他要去哪,心下一急,便挪着小屁股跳下床去。

    小短腿蹦得飞快,手中很快触碰到他的衣料。“师傅要去哪里啊?”

    褚红尘转了转眼珠,扭过头去不看她,因为他知道此刻她脸上,一定又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吧。

    “师傅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在这里睡下吧,若想沐浴,只需唤一声便可。”

    小手仍是紧紧抓着不肯放,“师傅要去多久?”

    “若无意外,只怕今夜不会再来陪你了,你自己要学着自己睡,师傅不抱着你也要学。”

    “不要!这里这么大,只有我一个人,银粟会害怕的。”她话语里已是有了微微的哭腔。

    褚红尘蹙眉,心一横便拂去她的手,“那就习惯,习惯到不害怕为止,不然就不要跟在师傅身边了。”

    说罢,头也不回走了。走时他刻意带上门,现在银粟还不够高,不会自己开门的。

    这样想着,他放心走了。

    “师傅!师傅别走!别留银粟一人!”银粟哭闹着,跌跌撞撞却终是追不上褚红尘的脚步,只能看着他将门一点一点关上。

    “师傅!”她的眼泪再也收不住了,猛地哭了出来,嚎啕大哭的声音听得走不远的褚红尘一阵揪心。

    自己就这样真的好吗?她还是个孩子……想着,褚红尘猛地摇头。

    褚红尘你怕是疯了吧,什么时候你学会心疼一个孩子了?呵,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