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浴血,禄东赞的泪水(心理不强,谨慎观看)

    大非川战场的大势完全明朗了。

    吐蕃十余万主力大军,被二十六万唐军困在了大非川石原原野里

    面对此种情况,十万吐蕃军早已经胆气尽丧,一时间军中议论纷纷,纷纷揣测唐军会不会马上攻过来,吃掉这最后的十万吐蕃军。

    谁也不敢想反败为胜的可能。

    十万精锐大军啊,不小啦,多少西域小国,十来个个国家凑在一起,也拼不出十万精锐大军,那可是一般小国主一听都要休克过去的数字,做梦都不敢想的。

    纵是大唐,要是李治知道自己十万大军被困,还不急的连性生活都没心情了,对于少数民族来说,更是个噩耗,不过和先前损失的三十万大军想比,倒也能让人接受。

    但是禄东赞接受不了,若是那些小国还真罢了,但偏偏是与唐军同样剽悍善战的吐蕃军。

    要是战败,或者多折损些一些人马,禄东赞也就算了,但如今……

    面对此时危境,禄东赞终于服软了。

    吐蕃使节求见李治,不为别的,吐蕃愿臣服大唐,并将吐蕃今后十年的国税的一半贡献给大唐,并且每年上贡万匹良马,十万头牛羊,退出吐谷浑,永不再与大唐为武,要是不同意,十万吐蕃军宁愿玉石俱焚。

    面对此情此景,一些唐军大将不由心动了,毕竟打败吐蕃容易,真的灭国就难了。

    吐蕃给出的条件也实在很丰厚,不过,李治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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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洼地石原是一片怪石林立的原野,也因为此,唐军一时没攻进来,这地方它咯马脚,许多吐蕃军的战马历尽一夜的厮杀,就是在这里倒下的。

    早晨的晨光照在禄东赞斑白的鬓角上,这个老人自从来到石原后,不曾说过一句话。

    已经三天了,禄东赞每天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天际,看着朝阳跳上地平线,耳边听着吐蕃伤兵败将们哀嚎声,不吃不喝不挪脚,没有了以往骄傲狂躁之气。

    看着这些有气无力的吐蕃将士们,禄东赞越看越心凉,他终于明白了目下吐蕃军的处境,嘴角抽搐,竟是长长地一声叹息,禄东赞啊禄东赞,你纵横天下,未尝一败,自认天下莫之能当,却老来英雄扫地,儿子也惨死,实在是无颜面对父老将士们,当真愚蠢之极啊

    吐蕃军被困的这片山川,便在大非川以北,在唐军营地以东,布哈河以西,但却被李治和刘弘基的大军夹住了出山的入口,成了绝地。

    论军力,哪怕唐军有二十多万人,也自是无法围困与十万精锐吐蕃军的,这是一支善战大军,尽管他们现在士气弱了。

    然则这石原地形实在太好了,当然这是对唐军来说,石原虽广阔,但怪石林立,本不适合大兵团作战,而且四周出口极少,此时被唐军封死隘口出路,除了吃掉二十多万唐军,纵然再来几十万大军也插翅难逃

    此中根本,便是大非川下游腹地特殊地形造成的。

    但就吐蕃军目下处境而言,最可怕的不是被围,而是粮道被遮绝。

    十万大军被围,哪怕浴血大战又有何惧?

    若仅凭血战,二十多万唐军很难奈何得吐蕃猛士,毕竟就是十多万头牛想跑,要拦也是不容易的。

    然则吐蕃军本来就是突袭大非川,粮食本就没带上多少,可谓立见危机

    吐蕃随身吃食在昨夜大都丢了,唐军也是如此,不过唐军星宿海的后勤马上就接上了,然而吐蕃如今饥荒断粮了,除非杀马,但这是绝户之计,绝自己的户。

    “来人聚将”禄东赞面无表情的朝亲卫下了这样一个命令。

    不一会儿,吐蕃的大将么都到了,禄东赞看到大将们的沮丧,心中虽早已预料,但还是一时愣怔了。

    默然片刻,禄东赞突然对着吐蕃将军们弯腰一拱:“诸位将军想必已经明白,我军已经被唐军分割,十万大军陷入困境。事实如此,也无须隐晦了。禄东赞要说得是:我军失利被困,我之罪也”

    一声沉重叹息,禄东赞对着众将便是深深一躬:“四十万大军出发时,雄心壮志,旌旗蔽空,绵延数十里,如今三十万余将士全军覆没,剩下十万大军全军陷入困境,禄东赞愧对三军将士们。大军脱困之日,禄东赞自当向赞普请罪,伏我吐蕃之法,斩此头,以蔚英灵,绝不推辞”

    待抬起头时,禄东赞已经是两眼泪光,“今日我军主力尚在,禄东赞自请一军死战开路,以赎罪责”

    偌大的原野一片寂然。

    吐蕃大将们眼见傲视天下的赫赫丞相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坦诚地承担了全部罪责,本来就已经原谅了禄东赞了。

    这些吐蕃汉子,历来佩服那些敢作敢当的豪杰,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三军统帅,高原上的枭雄,吐蕃位高权重的宰相如此认罪,还要如何?还能如何?

    毕竟,禄东赞不是平庸之辈,见识、胆识都远过常人,见事之机敏,战法之果敢,决断之快捷,确实是三军诸将无法望其项背的。

    这次大战失利,诸将也都看在眼里,非战之罪。

    谁能想到唐军竟如此阴险狡诈,在禄东赞的父子之情上作文章,扪心自问,要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在眼前被人活劈了,还能若无其事,这样的人就太可怕了。

    这些久经战阵的将领们,对一个将军是否大将之才有着天生的直感,虽然禄东赞久未带兵,而且也拒绝了一次上谏,但几次行令都让他们看出,这是一位最为杰出的统帅

    及至禄东赞请自己领军死战,为大军杀开一条血路,这些将军都是被深深震撼了。

    丞相能有如此大的胸襟,能有舍身赴死而救全军之气概,夫复何言

    木珠尚西,尚达仓宗两人拱手高声:“丞相,我们愿在你的统率下,杀出一条血路”

    “拥戴丞相统率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齐齐地一声吼喝,吸引了不少吐蕃军的目光。

    骤然之间禄东赞泪水盈眶,心头生出了深深融入大军血脉的坚实感觉,一句话语竟闪电般掠过心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禄东赞啊禄东赞,这一刻的你,才不愧是高原的枭雄,历史将证明,你将成为一个悲剧英雄,如那项羽一般。

    而今三军大将这一声真诚拥戴,便是将十万大军的性命压在了自己肩头了,禄东赞的心一阵猛颤抖。

    是了,以前禄东赞所虑的,不过是施展才智征服天下,证明自己和吐蕃同样天下无敌。

    而此时禄东赞娑考虑却是,十万吐蕃将士的生命

    老天啊,禄东赞啊,往昔的你是何等傲慢浅薄,何等愚蠢无知

    禄东赞思绪纷纭飞动,一种肃穆深沉的使命感弥漫了禄东赞,他终于冷静了下来,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这份自信有几分真几分假。

    “三军之死,禄东赞责无旁贷”对着众将禄东赞又是一拱手,态度放的极低,头脑却是坚定而清醒,“我军还有一战之力,脱困之路,便在这数日前次未能攻陷那唐军壁垒,在于兵力分散,两面被夹击,致使我军首尾不能顾,只能中道而退。今次之谋划:全军集于一处,于一点突破,能逃的了多少,就跑多少,诸将以为如何?”

    “谨遵将令”

    面对禄东赞第一次询问,将军们异口同声地赞同领命。

    “诸将回去,好生安慰士兵,厉兵秣马,午后立即出战,再也拖不得了”

    “末将等领命”

    “慢。”禄东赞突然叫道,众将一愣,大步流星的脚步顿住了。

    “你们还没没吃饭了吧,还有吃的吗?”禄东赞笑问。

    “哦,有。”一个吐蕃将军从怀里掏出一块拳头大焦黑的牛,递给禄东赞肉。

    禄东赞罕见地笑了:“你们有,可不知那些兵士有没有”

    “丞相的意思是……”那个吐蕃将军似乎想到什么了,惊骇道。

    “若不这样做,本相怕他们会吃了伤兵。”禄东赞温声道。

    众将沉默了,吐蕃人一贯凶蛮,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并且传播开来,那军心士气立马就降到极点,没有人再敢拼命,生怕受伤,被吃了。

    禄东赞笑道:“急号吧三军集合”

    突然一阵沉闷的惨嚎声打断了禄东赞,在空气清新的早晨显得可怖异常

    禄东赞凝神侧耳,猛地睁大眼睛,面目狞厉地霍然跳起大喊:“众将随我来”

    说完提起战刀便大步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禄东赞循着一股怪味冲到了一座有微微火光的帐篷前。

    一股肉香远远传来,随风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倏忽之间,禄东赞的脸便唰地白了,低吼:“包围军帐任何人不许靠近”

    待骑士们围住了大帐,禄东赞二话不说挺剑大步抢入,见人就砍,待将人杀了后,入内的众将一望之下,目瞪口呆。

    小小军帐中,一具尸体血淋淋地摆在地上,四肢已经成了带血的白骨架

    小地坑中燃着粗大的干木柴,铁架上吊着的头盔兀自淌着血水,冒着蒸腾雾气那死去的士兵脸上扭曲变形,狰狞可怖之极,手上还有带血的肉丝骨头

    “他们吃……伤兵。”一个吐蕃大将面色苍白。

    禄东赞眼中豆大的泪水滴下。

    “急号,三军集合。”禄东赞声嘶力竭的再次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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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角大号凄厉地响彻了军营,杂乱无力的脚步漫无边际地向禄东赞等将汇聚而来,整整磨蹭了大半个个时辰,十万大军才聚集起来。

    晨光下,吐蕃兵士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他们恶,奋战一夜,食物大多丢失了,又过了三天,战马都只有微弱的喷鼻声了。

    禄东赞站在一辆战车上,手拄长长的弯月战刀,嘶哑的声音骤然炸出一句:“将士们,本相是罪人”

    然后便再也说不下去了,良久,禄东赞才抬起头来,“你们饿吧?”

    全场死一般的沉寂中,禄东赞嘶哑的声音在夜空中飘荡起来:“本相也饿,饿的本相都想吃人了,可本相不会,因为本相和你们一样,我们是人。”

    禄东赞说的很悲,万千兵士们先是低声饮泣,接着便呜咽着一齐大哭了起来。

    吐蕃人原本便是慷慨豪迈之士,最看重的便是军旅骨肉之情谊,可是真饿,不是没有人打那些伤兵的主意,不少吐蕃士兵都低下头,禄东赞看到了,后背猛地升起一片冷汗。

    “勇士们,别哭了”禄东赞弯刀一举,:“我军已经撑了三天,再不能等死了今晚,杀掉带伤的战马,全部煮掉吃光而后收拾备战两个时辰,我等兄弟出石原,突围再作最后一次冲击”

    没有山呼海啸般的呼喊怒吼,但那无数双眼睛露出的幽幽青光与那迎风挺直的身板却告诉禄东赞:将士们是有死战之心的

    禄东赞在脸上一抹一摔:“各营杀马。”

    便跳下战车,独自向自己的战马走了去,。

    禄东赞那匹坐骑烈刀子,身高一丈,通体乌黑,大展四蹄便如风驰电掣,哪怕吐蕃人养马,这样的马也少见

    当真要杀死这个战马,十万吐蕃兵,竟在瞬息之间无边无际的跪了下去,默默地跪拜,犹如跪拜他们的佛祖一般,三叩九拜。

    “丞相——不能杀烈刀子不能啊——”

    为禄东赞养马的尖声跑了出来,死死的抱住禄东赞双腿:“丞相,烈刀子是我喂大的小奴愿意替它去死啊丞相……”

    小马奴从怀中倏然抽出一口短刀,便向自己小腹猛然一捅

    禄东赞眼神温暖,他从没有如此温暖过,哪怕对自己儿子也是如此,他一脚踢飞了小马奴手中的刀,淡淡笑道:“拦住他,看好了,不要让他死”

    待亲卫拖开哭喊连连的小马奴,禄东赞便走向了那神骏异常的黑色战马。

    突然有几名吐蕃士兵突然疯狂地冲出人群,冲进马群,扬起马鞭乱抽,嘴上大叫:“快跑吧快跑啊,你们快死了——”

    可是这些战马群却是一动不动,只是无声的低头打着喷嚏。

    烈刀子不知何时竟流下了泪水,马头却在禄东赞的头上脸上蹭着磨着,绕着禄东赞徘徊。

    禄东赞紧紧抱住了烈刀子的脖颈,热泪竟是夺眶而出,大哭:“烈刀子,你陪我长大,陪我一起同意吐蕃,征服高原,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本相爱你甚过自己的生命,但本相今日不得不杀你啊,为了十万吐蕃大军,本相不得不杀你啊。”

    手中的弯刀划破天际,在烈刀子脖子抹了一刀,烈刀子仰头长嘶,萧萧长鸣在晨光中久久回荡。

    禄东赞退后一步,双手持着弯刀对着烈刀子跪倒在地。

    良久,禄东赞起身猛然向前一步,一刀洞穿马颈,顿时鲜血如注将禄东赞一身喷溅得血红,禄东赞仰天大哭,老泪纵横,那脸上的皱纹每一个沟壑,都似乎藏着无数的悲哀

    禄东赞大嚎着:“烈刀子啊烈刀子来生记得来找我,我让你杀——”

    “我军必胜。”禄东赞疯狂的嘶吼。

    “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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