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连着半个月都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各色花木都撒欢地抽枝发芽,一眼望去,脆嫩嫩的一片绿,生机盎然。

    当值的医侍一开门,倚在石墩旁的瑞敏便是一个激灵,扑面而来的清新气让人不由精神一振,在药房盯了一夜的疲惫几乎一扫而空。

    “卫医师,您守了一夜了,不好让卑下将药送过去,您还可以早点去休息,如何?”见瑞敏将药倒了出来,小心地滤去药渣,仅仅一会儿,脸色便又苍白了起来,医侍忍不住开口。

    “没事!”瑞敏看了这个医侍一眼,淡淡地拒绝,“五月便是晋阶试了,你还是抓紧用功。再说,长姬的药,你们还是少碰得好!”

    医侍瑟缩了一下,施礼退下,不再提这件事。

    自从月堂奉命调养长姬的身体,仅仅三次服药,就有两次被长姬将药退回——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动了手脚了。

    内府因此事而进行了大清洗,长姬的药也不再由他们这些医侍负责,而是由医师亲自负责,才没有再出过差错。

    “我去送药!”一个惫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本来已经坐下的医侍连忙起身,再次参礼:“卑下参见曹上医。”

    内府之中,月堂下辖医、工、算三部,各有执事一名,部内各设等级,医部自下而上有医侍、下医、医者、上医、医师四阶……晋阶每年一试,未通过者,三年后方可再试,因此,绝对是等级森严,说话地曹方虽然比医侍年轻,但是,在医部之内。尊卑只看阶级。

    瑞敏刚将药盏的边缘清理干净,听到这句话,不由皱眉:“有事?”

    内府虽然没有太多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沉迷于各自的领域之事,自然也不会有互助的传统——自己尚且没忙过来,谁有余力帮别人?

    因此,瑞敏有这样的问题一点都不奇怪。

    “我也不清楚,不过。蕊珠回来了,总执事让你去中室。”曹方走进药房,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他是曹正的儿子。才被派来传话——今天下午才是他当值。

    瑞敏却是一愣,随即欣然微笑,示意曹方过来交接。

    “药是丝毫不差,你可检视清楚了?”瑞敏虽然欣喜,却并不催促。直到曹方将交接检视地程序全部做完。点头表示无异议。才离开药房。

    中室是宗族总执事处理庶务的地方,虽然总执事负责内外各事,但是。内府毕竟是直接与宗族上人打交道,经常直接受命,尤其是月堂各部,因此,瑞敏很少来这里。

    事实上,中室对族内众人来说,是仅次于刑堂的可怕地方,特别是内府之人,一旦劳驾总执事出面晤对,一般都不会是好事。

    位于外府后堂的中室看起来并不起眼,青砖黑瓦,五开三进的大屋,外面并无守卫,四开镂花门全开,一眼就能看到正前方的书案,两旁各有四张书案,从主位排到门口。曹正与八名文书都伏案而书,不断有侍从无声地取在文书案旁的简牍,随后递到曹正的案边。

    还未走到门口,瑞敏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将自己重重包围,不由就出了一头冷汗——

    无论她与曹正私交如何,在这里,他们只是纯粹地上下尊卑关系,而且,她还完全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卑下内府月堂从事卫瑞敏参见总执事。”走到门前,瑞敏按规矩下拜参礼,朗声通报。

    “进来。”曹正搁笔抬头,给了他第一眼看到的侍从一个手势。

    步入中室,瑞敏没有再行礼,而是静静地站在曹正面前,等他发话。

    “你们先退下休息一会儿。”曹正对文书们挥手,中室之中立刻只剩下他与瑞敏,连侍从都退到门外。

    “我要知道长姬的身体情况。”曹正直截了当地开口。

    瑞敏一愣,下意识地就回答:“总执事应该问医部执事。”“孟医师说了,半年以来,长姬的病一直是你负责地。”曹正神色冷厉,“你是内府从事,难道还不清楚如今是何状况?”

    瑞敏凛然——半年前,宗主病情开始恶化,孟定才不得不将长姬的诊治任务交给她——不敢再推托,谨慎地回答:“回总执事,长姬的身体已基本无碍,只需再服一个月的药便可痊愈。”

    曹正沉吟良久,才抬头对她道:“蕊珠已归,你见过之后就领她去见长姬。”见她面露犹疑,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主上的命令。”

    随即就有侍从出列,在门前躬身等候。瑞敏深吸一口气,俯身行礼,退出中室。

    由那名侍从引领,瑞敏很快就在一间偏厢见到了神色凝重地蕊珠。

    瑞敏站在门外,制止了那个侍从出声地意图,挥手让他退下,独自静静地打量那个坐在酸枣木椅子上地女子,她的年纪并不小,应该有二十多了,却依旧坐少女装束,身着青缎对襟与素绫长裙,干净整齐,但是,容貌清秀,一点都不起眼。

    瑞敏忽然一阵心酸,脚下竟是一步都无法动弹。

    仿佛是察觉到了门外的视线,女子缓缓转头,目光沉静如水地看着门外那个戴着青铜面具地白衫女子,半晌,她终于回神,起身参礼:“见过医师。”瑞敏终于忍不住,冲进去抱住女子,手颤抖,声音更颤:“蕊珠……”

    蕊珠身子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抬手抱住瑞敏,痛哭失声:“大姐!”

    “属下参见姬君。”

    “奴婢参见少姬。”

    与瑞敏一起跪在朱纱轻垂的木榻前,蕊珠满心忐忑,半晌才见一只如冰似玉的手缓缓撩开朱纱,随即有侍女上前将纱帐拢起。

    在见到一抹白色的同时,蕊珠便拜伏下去,前额触地,一动不动。

    “奴婢?我可担当不起。”白初宜坐在榻侧,缓缓地将右侧的衣带系好,语气淡漠,却带有几分讥诮。

    瑞敏不由紧张,蕊珠却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都比瑞敏了解白初宜——

    她还愿意说话,就表示,她能够听得进解释。

    “少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您都是奴婢的少姬。”蕊珠再次叩首,“因为……白王永远都是奴婢的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