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宫女既是王后的亲信,自然是深知“不该知道的不条规矩,虽然前后将原漓烟领进领出多次,却从未与她说过话,原漓烟又一直蒙着脸,因此,原漓烟的反应在她看来,只是被方才的事情吓到了,并没有多想。

    “不必担心,若是旁人还有可虑,尚仪却不是多事的人,虽不是王后的人,但是,从来不管闲事!”她低声安慰了原漓烟几句,将到宫门前,踌躇片刻,又道:“就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下次见到王后,也请千万不要多言!”

    原漓烟抬眼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动,眼中显出恰当的疑惑。

    那个宫女苦笑:“尚仪圣眷甚隆,王后未必怪罪,却必怪我行事不谨……”那样,她必然要领受王后的雷霆手段。

    原漓烟虽然不懂这些宫中之事,但是,闻一知十,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多想,便皱眉道:“我说那些做什么?”宫中的事情与她何干?

    那个宫女一脸感激之色,将她送出早已安排妥当的宫门。

    说是宫门,其实是最下等的宫奴出入的小门,门内还好,门外却是朊脏不堪,青石路面上,到处都是斑斑污渍,原漓烟走过多次,早已是熟视无睹,眉都不会皱一下,但是,今夜,她一路走过,却是眉头深锁,脚下步伐沉重,也十分凌乱。

    宫女并不知道,她之前恍忽的原因是因为在听到那位尚仪的声音后,又看到她腰间佩着荷包。

    那个带着三分慵懒地声音虽然与记忆中不太一样。但是。她仍然有七成把握——那人就是沈若莘。紧接着,她便看到了那个被主人轻轻放手地荷包,碧青缎面。竹着红梅白雪图样,很适合宫中女官的身份的,但是,让她完全呆住地是图样两旁的纹饰

    ——在别人看来,那只是装饰的花纹,但是。原漓烟却一眼认出,那是圣朝早期才用的铭文体圣字,是最古老的字体,时至今日,便是最正统的场合,也不会有人使用了,因此,能认识这种字地人。神州各国加到一块儿也不会超过二十个。

    字体很古老,内容却不古老——“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认出那两列字的同进,原漓烟整个人都僵了。

    年年玉镜台,梅蕊宫妆困。今岁未还家。怕见江南信。

    酒从别后疏,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宋#8226;朱淑真)

    这是多年前,原夫人所作的词,三个月后,她便因病离世,可算是她的绝笔,因为是口述,这首词只有当时在母亲病榻前侍奉的原召与她知道,连他们的父亲都不知道。

    原漓烟不敢多想,只能努力劝服自己——沈若莘与原召两情相悦,原召将此事告知也不是不可能,沈若莘将两句词绣在荷包上也很正常。

    ——但是,为什么要用铭文体呢?

    ——沈若莘认识铭文体吗?

    显然,疑问因此更多。

    “呵……少姬走路都不看前面有人吗?”一个带笑的声音忽然响起,近在咫尺之间,原漓烟猛地退后数步之后才站定,抬眼看向前方。

    来人容貌清秀甜美,身着粉青短襦,下系月白高腰裙,梳着双髻,只戴了一只镶翠玉的金质发箍,手上提着一盏灯笼,上面有一个“沈”字。

    面纱下,原漓烟双唇翕动,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萦夕”。

    原召与沈若莘地感情再如何好,婚约未定,也不好

    面,因此,当年,原召每次见沈若莘,几乎都要带上然,见面后,原漓烟会很知趣地离开,自然就是萦夕陪着。

    原漓烟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期待,但是,千思万想之后,她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萦夕,满心地戒意。

    —

    原漓烟这样的反应本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萦夕并不诧异,依旧微笑着,施然行礼:“少姬可看到敝主人了?有人说,敝主人未过门,有些事情,他是断不会说的。主人为此可着实恼了一阵儿!“

    话已至此,原漓烟便信了六成,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跟着,萦夕地下一句话却让她再无疑心:“那人不便来此,若是少姬不愿犯险随我前往相见,请说个地方,他自会想办法去见您。”

    “有人在等我。”原漓烟第一次开口,嘶哑的声音让萦夕一惊,但是,跟着,她便看着那个蒙面女子眼中满是绝望地无奈,心下一紧,一句话脱口而出:“少姬身不由己,无须如此!”

    原漓烟知道这是她的真心之言,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相对她所受的一切未免就有些刺耳了。

    萦夕何等机敏,话刚出口便知道不对,立刻参礼道:“是奴婢失言,少姬请见谅!”

    原漓烟微哂,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京都同苑,乐琬必待贵客!”

    萦夕立刻明白地低头,侧身让开道路。

    原漓烟踩着污水横流的路面坦然而过,没有再看她一眼。

    看着原漓烟离开的背影,萦夕心中微微有些动摇,抿唇思忖片刻,也跟着离开。宫门外一片黑暗,仿佛从未有人来。

    沿着宫门外的小道走了一段,萦夕折向进了一个不起眼的角门,提着灯笼独自走过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夹道,然后又穿过一道月门,便是***通明的宫室所在了。

    萦夕是常来这里的人,来往巡逻的禁卫见到她,也只是轻轻颌首,没有人多问一下,直到高阶女官值宿的倚华堂前,才被两名侍卫拦下:“萦夕姑娘,沈女官在御书房奉驾。”

    “有急务吗?”萦夕皱眉,却不是想要答案,紧接着便低声抱怨:“那还让我在宫门口等到这会儿!”

    能在这里值卫的侍卫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对于萦夕的抱怨也只是满脸歉意地笑了一下,不过,这两人与萦夕极熟悉,四下张望了一下,其中一人便低声道:“有西南来的紧急密报,女官快到宫门口又被追回来的!”

    萦夕不由扬眉,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先回去了!等女官忙完了,麻烦两位禀一声,让她打发人去府里,我再来接她!”说着从荷包里取了两个金窠子给两人。

    既是紧急密报,宫中各处值卫就不会换岗,要等圣谕才能按计划换岗。

    “好的!”两人都答应下来,萦夕这才离开王宫。

    回到平康坊的宅院,萦夕直接了回了自己的屋子,再从内间到沈若的寝房,四下看了一通,才发现原召正在角落中看着一份书简。

    “若莘呢?”

    原召放下书简,看到只有她一人,立刻皱眉,眼中凝着深深的戒意。

    萦夕愣了一下,才喃喃地道:“西南有紧急密报到宫里,少姬要奉驾。”

    “西南?”原召眉头深锁着重复了一遍,眸光一闪,“百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