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布置虽然简朴而略显陈旧,也没有多少古玩玉器的装点,但镏金的顶檐、和精雕细刻的明末御用桌椅,还能让人感受到宫廷物器的奢华品质。

    李绮筠见小太监端着托盘跟了进来,不便仔细观察,忙清咳一声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太监听话的放下托盘,走了出去。

    “哇,这椅背上的雕花真是精美,真是栩栩如生啊!”李绮筠暗自赞叹,一边用手轻轻摸了摸雕花。虽然她刚才不知为何练出了一身汗,本是进来休息的,可是见到这华美的明代宫廷遗留的紫檀家具,却又舍不得坐下。

    惊叹了好一会儿,李绮筠觉得口渴,这才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哎呀,亏了!”握着手中的这个精巧的茶杯,她不禁懊悔起来。这个青花五彩莲花杯可不就是前些日她在香港茶具文物馆里见到的珍藏品吗?是著名的康熙十二月令花神杯,莲是六月花神,莲花图的背面正是康熙的题词:“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不对,还是有不同,香港现藏的那只被称为五彩莲花神杯,上面的莲花红润娇嫩,荷叶青青,而这只是青花的并没着彩,显然比之那只藏品稍逊色些。不过,比起我刚才跟曹寅硬要的那个喝药的汤碗比起来,却又值钱的多了。如果能凑齐十二对杯,那更是价值不菲啊!唉!真让人后悔不迭!

    李绮筠摇头叹息,难怪曹寅以为我是发烧糊涂了,看来我还真够丢人的,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这还没出院门,没进那皇上妃子住的宫庭大殿呢,就已经被身边这些古玩家具闹的心神不宁了。要镇静,千万要镇静啊!

    想到这儿,她站起身来,伸手将茶杯放回桌上,那知却分了神,杯子放到了桌沿上,眼看一个名贵的宫质青花瓷杯即将损毁在自己手中。李绮筠未加思索,伸出左脚,用脚尖轻轻一勾,右手一翻就将茶杯接到了手中。茶杯安然无恙,可是她的心中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心地放好茶杯后,李绮筠这才奇怪自己,怎么能有如此利索的身手?要是现在再让她使一遍,她却怎么也做不出刚才那个动作了。不可能这么没有理由啊?李绮筠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是了!记得自己考驾照的时候,教练说过,要让自己手脚动作锻炼成自然的骨骼记忆,这样才能在不动脑的情况下,对突发事件迅速做出应变反映。也是自己为什么拿起兵器就会使的原因,想是这个清朝的李绮筠确实是喜欢练武的人,天长日久,那些武功根本就不用脑子记,只要手握兵器,自然就能将招式使了出来。哈哈!骨骼记忆,多科学的解释啊,真是佩服自己!

    李绮筠心中高兴,也不觉得累了,迈步出了厅门,朝东边那两间房走去。既然自己要暂时住在这里,当然要先主动摸清情况才是,更何况现在这里我最大,没人管啊。哈哈。说不定那两间屋里藏着什么宝贝呢?

    她先走进了东边紧挨厅堂这间屋子,却见两个小太监正在打扫。忙和颜正色道:“你们俩先出去吧。”

    “这?”一个小太监楞住了。另一个俯身回话说道:“曹大人的房间还没整理完……”

    这意思是不是说我非请勿进啊?李绮筠暗想,他们一口一个曹大人,看来这个曹寅比我官大,要不怎么老把他抬出来呢?哼,官大就得听你的吗?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她探身望怀里一摸,果然有几碇碎银。看来这苏州织造的女儿确实有点钱。于是伸手将银子塞在回话的小太监手里,说道:“你们也辛苦了,这些就拿去喝酒吧。”

    “谢李大人!”两人还真是见钱眼开,一起停下手上活,给李绮筠鞠躬致谢,“李大人慷慨体恤奴才,深感厚德,今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李绮筠只觉得马屁之声此起彼伏,忙摆了摆手,“没什么事,我只想在这儿静一静。”两人听罢,忙躬身退了出去,再不敢多言。

    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人这么细心服侍,很是得意。可是才一会儿工夫,他们左一声奴才,又一声奴才的叫着,听了实在是不舒服。她可是来自人人平等的和谐社会,这封建旧社会果然很万恶,生生让那么多人甘做奴才!唉!转念一想,自己在这儿也不过是个侍卫角色,见了皇帝亲王还不也得自称奴才?这可怎么办?那么恶心的话,我可说不出口!李绮筠越想越恼,也顾不上欣赏曹寅的居室摆设,一屁股坐在书案前,双手支起腮帮发起愁来。

    “秋茗!你怎么在这儿?”这是这个世界里,她最熟悉的声音。“曹寅!”李绮筠欣喜的见他皱着眉沉着脸走了进来,以为他是责怪自己擅入他的房间,虽不知他为什么又称自己为秋茗,但还是忙着解释道:“我是进来等你的,你不是怪我吧?”

    “我刚听德忠说了,你又自个练武!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吗?”曹寅见她香汗淋淋的样子似是比他刚出去那会儿身子还虚,心里暗暗心疼。

    李绮筠本想问问他口中的德忠是哪个多嘴的小太监,却一眼瞥见曹寅身后,跟进来一个翩翩少年,顿时楞住了神。这人年纪弱冠,玉树临风,品貌卓凡,虽然装束上和曹寅一般无二,但是无论是气度和风雅都是稍胜一筹,尤其是他那眉宇间的忧郁之气,更显其才情满怀,雅致逸群。他,他是……李绮筠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位是纳兰性德,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前些日被皇上派出去外省办差,你来以后一直没得见面。他比为兄长两岁,你也称呼容若兄吧。”曹寅见她呆住,忙将她拉到纳兰面前介绍一番:“容若兄,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同门进士李煦,字秋茗,还望你多多照顾。”

    纳兰容若听罢,淡淡一笑,伸手拍了拍曹寅的胳膊,说道:“这么客气,你的同门好友,自是我好兄弟。”两人相视而笑。

    李绮筠没听清曹寅如何介绍自己,她只觉得纳兰容若那春风一笑,仿佛吹进了她的心底,顿时感觉整个身子都暖暖的,酥酥的。直到曹寅轻拍了她的肩,这才忍住无比激动的心情,赶紧上前一步,双手作揖说道:“见过纳兰公子,久仰大名,真是人如其文,风采卓绝,佩服!佩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李绮筠长这么大,从来没说过这些肉麻的恭维话,可是今天,这些话字字都是出自真心,毫无虚假。

    纳兰见她真情流露,说话时眼眶湿润,不似造假,甚是诧异感激,忙双手托起她的作揖的手,谢道:“秋茗兄,何如行此大礼?不敢当。”

    他的手指细长,若是到现代应该是弹钢琴的好手,哎,有谁知道,就是这样的手,它既能写出家家争唱的《饮水词》,又能骑马弓箭持刀护卫呢?只是这手掌传来的温度比起曹寅可算是冰冷了。真是个可怜人啊。李绮筠胡思乱想着,手被纳兰托掌心上,冰凉的气息直入心扉,一时间竟满颊飞红,腼腆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忙将手缩了回去,低头怯怯地说道:“你们有事聊吧,我,先回屋了。”

    纳兰见她闪出门后,笑着问曹寅:“不是说你这贤弟甚是玩劣,还给你惹了不少麻烦。我看很是腼腆啊?”

    “嗯。确实有些蹊跷。想是你名声太大,把她给吓到了。”曹寅一笑,掩饰了眼底的一抹失落。

    “什么名声?”纳兰苦笑道:“子清,你是知我的,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曹寅听罢也叹了叹气,安慰道:“容若兄,你请命出宫办差,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愿,你能从此忘了她。”

    “唉!从此伤春伤别,黄昏只对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