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天气,冬日里的雪融化了,土堆上冒着深深浅浅的草芽,或嫩绿或枯黄,小小的一个土堆就是邱青禹的坟墓,腐朽的树枝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死亡的气息。

    苏宛静静的站在坟前,苏子钰被老鬼搀扶远远的望着她,良久,见苏宛终于转开了身子,他深深的吐口气。

    不管邱青禹做错了多少的事情,也不管苏宛与他的儿时情分还有几分,但是他死在苏宛的眼前,而且是为了救苏宛而死,这就够了,够让她伤心的。

    邱青禹发丧,并没有一个亲人前来,据说,他们都死了。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时洛也来了。

    他上前轻轻的扶住苏宛,低语道:“我来送送他。”

    苏宛低着头脱离时洛的手,以篷风掩面离开。时洛并没有追赶,他仍在静静的注视邱青禹的坟,在心里道:谢谢你护住了阿宛。

    人一个个来了,又一个个的走远了,唯独树木孤零零的呆在原地被风吹动,是谁低呢喃了一句,是对死者,还是生者?

    对不起,那人说。

    *******

    苏宛与白鸿卿突然亲密无间了。

    白府向苏府提亲了,对象是苏子钰的三妹,苏宛。

    苏府同意了,亲事就定在下个月。

    从苏宅传出来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轰炸了众人的耳朵,也轰炸了另外一个人。

    这一夜,苏宛一人处在灯下摩挲时洛送的一个手镯,烛泪无言。时洛如同多年前一样,偷偷的从窗户跳进了苏宛的闺房,不过这次,没有家丁到处搜贼。

    时洛仗剑而立,他问她:“你果真要嫁人?”

    苏宛攥紧了手中的镯子,点点头。

    他拔剑出鞘,再问:“你果真要嫁人?”

    苏宛再次点点头。

    时洛的身子猛地一动,他的剑架在苏宛的脖子上,“这样呢,还是要嫁人吗?”

    苏宛扬起头闭上眼睛,一滴滚大的泪珠从眼角落下滚落到她雪白的脖颈里:“杀了我也好。”

    杀了我,或许我就不用这么痛苦,,不用亲眼看着身边挚爱的人、亲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

    时洛愤恨的望着眼前的人儿,终于还是放下了剑,低语道:“我在你的心里终究还是比不过他,一半也比不过是不是?”

    我有多庆幸你心中的那人是你哥,可我又有多么的痛恨那个人是你哥!因为他是你哥,所以终究还会爱上别人,而那个人是我。可就因为他是你哥,所以我永远都无法取代他的地位,我于你,是爱情,他于你,却是可以随时抛弃爱情的亲情!

    “阿宛,他希望你幸福,可是你爱的那人从来都不是白鸿卿,我去和你哥说!”这是时洛想到的唯一办法,他改变不了苏宛的心意,可是苏子钰可以。

    苏宛截住了他所有的出路,她抿着唇,轻声而又坚定,如断肠毒药一般钻进时洛的耳朵里。

    “他知我死。”

    时洛真的想疯了!

    “你爱的人是我!阿宛!你二哥只是以为你喜欢白鸿卿!”

    苏宛静静的望着时洛,眼神平淡无波,“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她苏宛在意的,只是能不能让苏子钰安心的离开,至于她嫁的那个人,是不是她所爱的,那又如何?

    时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苏宅。苏宛吩咐管家,“今晚的事,谁都不许告诉二哥,否则,割舌短耳。”

    十二月十七,甲午年戊寅月壬子日,适宜嫁娶。苏宅嫁女,白府娶妻。两府大施粥食,贫穷百姓无不称颂道喜。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芙蓉陵霜荣,秋荣故尚好。

    碧玉破瓜时,有郎愁悲苦。杜康与白堕,相伴到天明。

    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宿夕不梳头,举掷杯中物,梅香踏虚空,恰似伊人笑。

    破晓鸡长鸣,乌桕鸟徘徊,一处伊人两处情,空余鞭炮空切切。

    *******

    一月二八,苏子钰卧病床榻,苏宛挽着高高的妇人髻,与白鸿卿夫妇二人近身服侍,不假他人之手。三月三,苏宛被诊断有孕,两府大庆,苏子钰欣慰,身体消瘦日益严重。三日后,殡。

    举府悲痛,唯独苏宛,不悲不喜,抚着肚子,在灵前守他的遗体,他死的很安详,了无遗憾。

    她看着他的呼吸,慢慢的,平缓的在她的指尖消失,苏宛就那么眼睁睁的望着,将她的手指从苏子钰的鼻根摩挲着,移到他的唇边,这是他的唇呵,二哥对她所有温柔的、不舍得、担心的言语都是从这里一字一句的吐露出来的。

    此时,苏宛的脑海里什么也没想,她竟然像个未出世的婴儿一样,恍若透过屏屏帷帐看着苏子钰,她的二哥,他还若从前一般,剑眉如虹,嘴角总是噙着一抹笑,却又似笑非笑的打趣她。

    苏宛的泪泪不曾落下半分,因为在她的心里,苏子钰从不曾离去。他们彼此从没说出口的是,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哪怕与时间为敌,与全世界为敌。苏子钰就安静的躺在这里,可是就算是死神也无法抹去 他们给彼此的印记,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二哥,奈何桥畔,彼岸之上,等着宛儿,花为霓裳柳如眉,永生永世 眷念不变。

    ********

    十月后,白府诞下一名新生儿,男孩,据说和他的父亲出生时一模一样时府送来一块墨玉作为聘礼,苏宛见之,一笑而过。

    十二月,九皇子齐被流放,苏府按照苏子钰生前许下的一个承诺,扶持十一皇子治上位,史称宣德皇帝,朝堂之上仍由时府把持朝政。

    来年三月,满京城的桃花盛开灼人,桃之夭夭,其情何落。三月十六,苏宛离世,享年二十。

    三月十七,时洛自尽,黑书手捧印章于白府跪立三日,方才离去。走后不久,白府由阿九运送一副棺柩暗中离开京城,埋葬惠江,与苏子钰、时洛二人比邻而居。

    三月的桃花,到底灼了谁的眼?

    ****

    时洛的墓前,他的侍女红莲默默的垂立很久,转尔走到苏宛的墓前,就着墓前的白烛烧了十几封书信。

    “苏宛,这是主子给你写的书信,除了被采莲扣留的这些,都在我这里了。这些都是你的,我还给你!”

    纸张的灰烬被春风吹起,漫天飞舞,红莲举剑欲自刎,被红叶拦住,他冷冷的道:“要死就去别处,主子不想再见你,哪怕是尸首。从此以后,此处的方圆百里,你都不许再踏足半步!”

    所以,在主子查明是谁拦截了他的那些书信后对她并无动作,不是因为顾及他们之间的情谊,而是不想再见到她?

    红莲自嘲的一笑,暗恋的滋味,就像喝下一捧冰冷的雪水,然后让它凝结成泪,一滴一滴的从身体里滚落下来。

    心里爱一个人,却不可以靠近,不可以诉说,她在赌,赌她对他的付出,赌她那么长时间的等待,赌她用生命去爱他,赌她为了得到他不顾一切,不择手段,赌这一切可以换得他一点点的心疼,苏宛嫁人了,苏宛死了,她以为她要赢了。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所得到的这一切在苏宛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在他的心里,她是泥,而苏宛她却是高高在上的云。

    他为了他的野心和抱负去亲近别的女子,而现在,他却为了苏宛选择放弃他的野心,他已经得到的一切。最后,他为了陪她。,放弃了生命。

    想必有了主人的陪伴,苏宛即使在坟墓里也不会再寒冷了吧?

    曾经,时洛是红莲的主人,她奢求可以得到更多。现在,她却连给他做仆人的资格都不再有。

    在时洛的第十一封信里,他曾经提及和苏宛离开。可是,他一走了之了,他和苏宛双宿双飞了,他的前途怎么办,那些杀手怎么办,一直追随他的人怎么办,她红莲怎么办!

    白鸿卿抱着一束鲜花站在路口看红莲,阿九的怀里抱着小小的白白嫩嫩的一团,一如苏宛的小时候。

    红莲挑着唇僵硬的一笑,“你可该谢我,白大官人,没有我,你这个新郎可当不成。”

    白鸿卿冷着一张脸,自从苏宛病后他就再也没有展颜过,“我不知道自己该谢你还是该恨你。”

    没有她,他和阿宛或许就不会在一起。可若是没有她,阿宛或许不会那么早的就离开人世。

    她不要了他,也不要了孩子,或许,是这个世间真的让她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地方了吧。

    阿九抱着孩子来到墓前,白鸿卿上前将鲜花摆好,抱过幼子缓缓蹲下,哄道:“阿出,唤娘亲。”

    小糯米团子在父亲的怀里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坟墓,虽然不能理解他的娘亲为什么会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还是乖巧的唤了几声“娘亲”。

    白鸿卿让阿九把幼子抱走,他一人抚着墓碑缓缓的笑:“阿宛,我们的阿初会讲话了,他第一声会唤的就是娘亲呢,我给他取了大名,就是你之前和我说定的那个,叫白澈。你等等我可好,等他大了,我就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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