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口中所说的救走无名半神半妖的白狐,除了怜儿,她再也想不到其他。怜儿一直北神殿修神,几近功成,身上自然神韵不少。而她能想到的最好藏身地,当属妖魔谷。那时的深谷未曾有悬崖居和古藤吊桥,她却清晰记得去最高峰的路。隐身急驰,翻过古林穿过迷雾,她一口气来至一柱峰。

    纵览绿林群山和碧蓝长空,她轻闭双眼,张开双臂,试图感应着原界无名的生息。幻影如真,她似看到无名单膝长跪的身影。几世隔离,无声无息。明知是“空无”,她依然伸手拂过那张写满风霜的俊容。

    五百年后,你为我死守山巅十五年!我定会保你这五世安康!

    天边忽然闪亮,彩色礼花腾空绽放。她心头愕然,立刻翻下山巅朝礼花源头飞驰。这天地重创之际,何来喜庆?且源头来至妖魔谷底?

    越靠近谷底,来往的妖魔怪兽渐而增多,看似这些残余队伍都聚集到一地——石林宫!时过百年,巨石垒起的宫殿已赫然在目,出入怪影无数,各个面带笑容,难道这妖魔谷真有喜事?一直沉溺在自己世界的她开始凝神细听过往妖魔鬼怪的笑谈。

    原来,这日是无名和怜儿的婚庆日。

    上百个礼花依然厉声从石林宫深处冲向天空,五颜六色朵朵绽放。她蓦然停住步入宫殿的脚步,转身匆忙逃离。既能嫁娶,伤势该是无碍,她该为他们高兴,可心口却莫名的堵。

    她怎会忘了,无名和怜儿之间不是还有个孩儿,叫冷然?!

    幸而妖魔谷附近的古月镇五百年前已存在。只是那时的小镇没有五百年后那么繁盛,加之神妖魔一战后,人心惶恐,街边自然人影稀疏。忽然很想做回人类的她很快找到个落脚点。那是街边一小酒楼,楼阁破损招牌破旧。她看中的是临街的二楼空角,一桌一椅,正好打发她这个孤寂的神。

    “呵呵,重写和重生,我岂能扼杀那个无辜的孩儿?”独酌几壶后,她才痴痴自语,满眼醉意。

    重新遇到师父的神者落烟,本该遗忘所有前尘旧事,天倾殿上和师父相守五百年。想动未来的是长玄和师父,不该是她有的想法!无名和怜儿,只不过按部就班走完他们该走的年岁。

    无名,你要幸福!

    一句简单的祝语,几多情伤几多无奈?她饮尽最后一滴酒水,摇晃着一步一跌沿着木梯走出酒楼。

    接下来的日子她过得迷糊,白日不停穿梭在南方大山丛林间,入夜就坐落高枝出神发呆。行程一直环绕着妖魔谷,不敢入内却也不肯离去。她想过北上找姜黎,但又怕看到恒天和银雪仙子。他们不也是注定的一对?五百年的恩情,之间若没有点滴触动,银雪如何能感动恒天至最后的嫁娶?

    在无数个难眠之夜后,她终于想得明白:在这恒梦里,只要无名还活着,恒天不羽化,她也就完成自己的使命。其他变数远在自己能力之外,也只能听之任之,天地自有吉凶!相信姜黎有能力找到并护着恒天,她留守妖魔谷附近,护无名周全即可。

    愁绪日益淡化,她心情也跟着轻松不少。待第一缕曙光重新透过枝叶落到她眉间时,她轻撩耳边碎发,跃下高枝,朝古月镇走去。忽然很想念民间美食和酒水,她决定善待自己一次。还是那间落魄的酒楼和二楼临街的角落,一只烤鸭一壶烧酒,她独食独醉。

    算算已有数月,骚动的天地似乎回归某种平衡。这人间的街头已有不少店铺恢复营业,来往行人也逐渐增多。她看着心欢。只要苍生不灭,总有生机和希望!疏散人群里,忽然有两女子身影吸引住她目光。她们皆黑衣黑裙裹身,面戴黑纱遮面。乱世之中,女子不愿现眼倒也不是奇事。只是她们的身段,她倍感熟识,忍不住多瞧几眼。

    怜儿和红莜?

    这一瞧倒真给瞧出熟面,她随即暗用神感应,源源妖气再也躲不过她的眼。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浮躁之息环绕着她们,再加上行步如此慌张急促,她略感异样。

    “夫人,可要在前面酒楼歇息?”红莜忽然低声道。

    怜儿立刻摇头,而后低头继续赶路。

    她若要倾耳聆听,方圆百里没有听不到的凡界之音,更何况此时她们离她不过楼阁上下的距离。只是这些日子她并未听闻任何大事。风平浪静之时,照理这妖魔之王的夫人该是养尊处优,断然不需徒步走得匆忙?想到此,她立刻翻身跃下楼阁,悄然跟随。

    一直出到小镇之外,怜儿才开口细语:“前面有几户民居,你去看看可否留宿?”

    红莜立刻闪入丛林小路,怜儿径自靠树干歇息,看似步行久远,喘息声略微偏重。

    无名心思细腻,既肯娶怜儿,岂会再让她独闯乱世?

    她正纳闷之际,只见红莜匆匆现身,点头示意后,扶起怜儿向一户农家走去。那户农家不过是几间土堆而成的平房,前院养些家禽后院种些蔬菜,不算富裕也能自给自足。步入农舍并未见其主人,怜儿正起疑色,只闻红莜道:“我付这家老夫妇不少银两,他们才同意去儿子家借宿一宿。夫人今晚便安心歇息。”

    “也好,你再去附近转转,想办法弄两匹上等马,我们好赶路。”怜儿步向里屋,同时吩咐道。

    “夫人先去歇息。我弄些吃的,再去打探。”

    说着,红莜立刻动手升火,煮上几个地瓜。待地瓜香气四溢时,怜儿早已熟睡。红莜也不便吵醒,只把煮熟的地瓜放置桌面,匆匆掩门离去。她飘至怜儿身前,现出身形,不知为何忽然很想入梦,追寻一个身影!红烛嫁衣,怜儿追逐无名几许年月,这场娶嫁虽是注定,可细想起来还是来得太过突然!

    记得九重天上那场妖魔偷袭,无名最后跪倒在她怀里,最后那句话是:“昨晚的七夫人,可是你?”

    无名心中记得七夫人,更有她那个空灵之影。若说救命之恩只能以身相娶,怜儿也不是第一次救下无名,而无名亦不会因为施恩而动情。其实这些她早想过不知多少次,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去偷窥他们的新婚之夜!冷然那个孩子是存在的,他们之间定少不了鱼水之欢!

    若无以往的记忆也罢,可如今的她记得过去和未来,再扎自己心口几刀,确实需要莫大的勇气!

    闪着银光的手正要覆盖在怜儿额间,忽闻院外鸡飞狗跳,在怜儿惊醒瞬间,她立刻消失在上乘隐身术里。接着“砰”地一声,木门被踢开,一黑影闪至怜儿床前。

    “无名!”明显地,怜儿顿时压住嗓音,轻柔补充一句,“你,来了。”

    还是那副冷俊的容颜,伟岸的身姿和满身伤痕的肌肉,无名双目透着寒光,一语不发只顾扑向横躺的娇躯。片刻间,怜儿衣裙已被撕扯成碎片,而他眼中那两道贪婪的目光,如发情兽类般恐惧!

    “不要,这样!”怜儿虽低声叫嚷,身体却不敢反抗。

    半推半就该是正常。她记得当年,还是凡人的轻羽误入无名和魅珞的初婚之夜,魅珞不也是故意激怒,才换得一夜的温存。妖媚之术,大同小异。她苦笑着正欲抽身离去,耳边真切传来怜儿那几声发自内心的痛苦低 吟。

    咬破的唇皮,戳破的肌肤,抓出的道道伤痕,怜儿那副娇弱的躯体在痛苦与极乐中交替游转!颤栗,恐惧,容忍和最后本能的激发以及无尽止的羞辱和吞泪!

    这痛心的意外偷窥,比直接刺她心头还难受,她惊愕到忘记举步。

    记忆中的无名虽带着魔性和野性,却从未如此失控。即便是五百年后的那夜,那场意外的拥有,她也是在恐慌中承接他的温柔?而眼前所见,可是她认识的那个无名?再也无法忍受那些不堪入目的折磨,她正欲冲出隐身术时,忽闻怜儿一声无意识的独白:

    “无名,我,依然爱你——”

    那女子忍受着所有,爱得低贱和完全的失去自我。

    原来这场戏,她才是多余的那个。

    爱,本就是场折磨,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妖魔间的欢场和赤 裸的兽性 **,岂是她能理解?

    离开农家土屋,她似乎从某种深度中苏醒,似乎又睡得更沉;似乎重新认识无名,又似乎更为模糊。而“无名,我依然爱你——”这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回旋!最后,她还是禁不住回眸,望着那妖魔的影腾跃着离开小屋,她终于轻吐一句共鸣:

    “无名,我亦,依然爱你——”

    红莜牵着两匹高头大马出现得及时,看来她早在暗处等着无名离去。匆匆拴住马匹在前院木桩,红莜立刻闪入小屋。

    “夫人,可好?”

    红莜这声询问,再次让她心寒。其实不想介入,可她们的声音就是无法忽略。

    “我们一定要尽快!”尽管全力伪装,怜儿的声色依旧带着颤抖之音。

    “夫人,可还能自行骑马?”

    “应该可以!”

    “好,待我把那些地瓜打包做干粮,立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