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我愣住了,我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穿着宽宽大大不合体的白褂厨师服,刚才还被我提在手上询问的矮小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水侦探。他个子真的不高,哪怕挺起胸膛,我看他也只能俯视。

    “是小席给你的地址吧。”他说。这时我确定他是我想要找的人,我有些尴尬,搓着手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水冰谷迅速脱掉身上的白褂,交给身边的服务生,对我说:“请到我的办公室谈。”正准备走,他又问道:“牛肉面还吃吗?”

    我连忙摇头:“不,不用了。”

    我跟着穿过厨房上了二楼,那楼梯是木头的,有了些年头走起来吱吱嘎嘎的,走了一层一个拐弯又一层,那是一个小隔间,从窗口看去恰好在牛肉面店堂的上面。

    隔间里倒是干净,格局很简单,中间一张简易的书桌,书桌上一本笔记,一支钢笔,一瓶墨水,还有一张小巧的水晶名牌,上面刻着“冰谷侦探所”五个小字。

    除了书桌,整个房间三面墙全是柜子,柜子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抽屉,我粗略数了下大约有四百多个,每个抽屉上都有一个编号,估计是用来分类资料文件的。

    水冰谷走到那张极具复古气质的靠背椅,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披上,我这才发现他里面穿着白衬衫,除了额头的淤青和碎裂的眼镜镜片,整个人的形象来了个大转变。前一分钟还是手艺不精的牛肉面大厨,这一分钟就是英才荟萃的专业侦探。而刚才那位懒散的服务生这时也换了衣服,精神具备地站在了水冰谷的身后,处处显示着“我是个侦探助手”的信息。

    我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水冰谷笑着说:“没关系,你下次来就能适应了。”

    我有点不屑:“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再来?”

    水冰谷依旧那幅永不会生气的笑脸,坐正身姿说道:“陈松小姐,全球最大投资集团陈氏金华集团董事长陈天阳的独生女,集团唯一继承人;母亲路金华,在你三岁时候一次北部旅行中失踪,你是由家中专职保姆带大;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精通十国语言,熟读各国历史,体能过人身手不凡……”我只觉得我的背后冷汗接连不断的冒出,水冰谷耸耸肩,接着说:“你的知识极其丰富,教过你的老师有语言学家杰斌杰弗森、中国医学泰斗田步,体育武术格斗专家刘飞,甚至还有古董专家毛亲鱼……”

    我连忙说:“够了!”

    水冰谷说:“我可是专业的。”

    被人层层剥皮,深挖**的感觉并不好,可这目前却是我极需要的,我说:“我相信你的能力。”

    水冰谷冲那服务生眨眨眼:“小果,给陈小姐价目表。”

    那服务生也就是小果把一叠早就包在怀里的文件往我跟前一放翻开,我看到那页上写得清清楚楚,按信息收费,信息有各种类别,以红色圆点数量代替,红色圆点数量越多报价越贵。

    水冰谷说:“老客户有折扣,不过你既然是小席介绍来的,也算老客户吧。”

    我没心思详细看,将文件一合:“不用看了,告诉我要付多少钱就行了。”

    水冰谷点点头,小果接过文件,他对我说:“陈小姐想知道什么?”

    “一个钻石的来历。”

    水冰谷眼睛放着光,说:“德靳斯坦绿色梨形钻石,还是英国女王皇冠上的那颗?”

    我冷笑下:“水先生,这两颗钻石那么有名,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来历。”

    水冰谷伸出右手食指在我眼前摇摆:“大部分人知道的仅仅是来自官方的信息,真正的来历没有人知道,除了我。”

    我怔了下,说道:“一颗粉色钻石,属于一位十八岁的绝色少女。”

    水冰谷深吸了一口气:“少女之吻!”

    我心中一动,那颗钻石光彩夺目,透着清澈的粉色光芒,确实像少女的吻一样热烈又带着羞涩甜蜜,这个名字太贴切了。

    水冰谷对小果说:“g-11那个抽屉,里面编号3004号文件。”小果接过吩咐,去搬靠在墙边的一把移动小梯子。我这才发现墙面上的抽屉竖排按英文字母编号,横拍按阿拉伯数字编号,将这两种代号组合就马上可以知道要打开那个抽屉。另一方面我十分佩服水冰谷的记忆,那么多的资料他竟然不看就知道那个文件中。

    文件放在了我跟前,我心情莫名地有些激动,或许里面就藏着揭开那些东西之谜的线索。

    我翻开文件,里面全是电脑打印文件。

    “少女之吻,来自南美洲西部安第斯山脉ojosdelsalado山的神奇原石,重量88克,拥有神的力量……,经切磨师精心琢磨,重量32克拉,是当今世上已知的最大粉色钻石……”

    前面一段大致是对钻石的介绍,从原产地到切割工艺,有许多专业术语,看起来比较枯燥,我就不写出来了,但看到“来自南美洲”时我还是震动了下,那东西果然是南美洲的。

    看到后面我心中大惊,这颗钻石出自一家著名珠宝行,最初的拥有者竟是我最熟悉的一个人:汤米,由他购下当做追求玛丽的礼物赠送,出事那天那颗钻石正在我的那件木屋里;后来被汤米家族的人再次拍卖,再次经过几家珠宝行,就到了安吉尔的皇冠上。

    看完资料我心中虽震惊,却也感到事情仿佛是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这个原点原来就是关键,没错,就是汤米,我之前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地方却想不起,现在我清晰得知道,汤米就是关键!

    我的思绪还未完全回过来,眼前就换了一份文件,仔细一看是一张价目表,上面大大写着一个醒目的数字,那是我该支付的数额。

    我笑了下,这个水侦探还真是人清帐清,只有做牛肉面不清。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陈小姐请问。”

    “下面那家牛肉面店……”

    “纯属个人爱好。”水冰谷说,接着又说:“这条信息就当送你的,免费。”

    我心里觉得好笑,这个爱好倒是特别的很,不过掩人耳目倒是个好办法,我说:“如果你的牛肉炖得再烂掉儿,你的生意可能会好点儿。”

    水冰谷哈哈大笑了两声:“谢谢,顾客的意见太重要了,我们一定改进。”

    从冰谷牛肉面店出来,天色已经很晚,外面黑黑,只有一轮弯月挂在上空,更显得这个街道冷清恐怖。正巧看到了刚才袭击我的那四个混混,一看我看见他们了,“霍”得散开撒腿就跑。

    “站住!”我大喊一声,那几个人真像被定住一样一动不敢动。我叫住那几个人,是突然想起那个企图杀了我的王小狗,会不会是这里的人,这些个混混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仗着自己年轻有力气,整天干些欺善霸恶偷鸡摸狗的事情。看那个王小狗的穿着和作派,跟这几个混混无异,只不过他胆子更大,敢杀人。

    那几个小混混见了点头哈腰,我冷笑了下问:“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你们一伙的?”

    “姐姐说的是谁?”

    “王小狗。”

    我一说这个名字,那几个混混脸色全变了,有的摇头,有的满脸怒意,我心想这个王小狗果然跟这几个人认识。我又从皮夹里抽出几张大钞,扬扬手说:“把有关他的全部都告诉我。”

    那几个混混互相看看,最终还是钱获胜了,我在一户空屋门前的台阶上坐下,那几个混混围在我身边,他们年纪都很很轻,大约十七八岁,看起来我倒像是他们的大姐。

    这些个混混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外地过来,都有一个共同点:无父母管教;有些是父母早亡了,有些父母坐牢或者常年赌博饮酒根本不管。那个王小狗原本就是他们中的其中之一,没有父母,别人也不知道他时那里人,平时话很少,他们几个经常去做点小偷小摸的事情,王小狗有时候还很不屑。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人极瘦,眼睛小鼻子尖,有点贼眉鼠眼,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陈大聪,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意思,聪明就聪明吧,还大聪,乍听上去还以为是“大葱”呢,他从小没有母亲,父亲是一名瘾君子,三岁时候就不再管他。他说话声音细细尖尖的,像是男孩儿变声时没发育好。

    他尖着嗓子说:“这个小狗,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没爹妈,听说他是个弃婴,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躺在一条狗身边,所以大家都叫他小狗。”

    “他不是姓王吗?”

    “有个王老头收养的他,但是没几年就死了,王小狗就开始流浪。”那个额头撞破的小混混说,他的名字叫李自然。

    “姐,你打听他做什么?我们都好几天没见他了。”陈大聪说。

    “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我问。

    “前几天有两个人来找我们,说可以让我们挣很多钱,就是要我们……”说到这里陈大聪突然支支吾吾不敢说了。

    另一个叫廖兵的混混低头轻声说道:“说让我们去杀一个人。”

    “什么人?”

    “不知道,好像是个有钱人。”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些混混平时虽然坑蒙拐骗都敢做,可真要他们去杀一个人,他们都是不敢的,只有王小狗做了。

    陈大聪做了一个哭不像哭笑又不像笑的表情,说道:“这个王小狗,真以为自己是个做大事的,杀人这事能做吗?要是真杀了人那是要抵命的,这狗日的不信还跟我们吵。”

    我心想自己推想得不错,说:“后来呢?”

    “谁知道后来,第二天他就不见了,谁知道他。”

    我沉思了片刻,问:“你们还记得来找你们的那两个人长什么样?”

    李自然说:“看不见,他们穿着黑衣,脸上都用黑布蒙着,开着一辆黑车,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他们本来就是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廖兵说。

    陈大聪眼神闪烁,我注意到了他的异常,问:“就这些?”陈大聪支支吾吾不敢回答,我晃晃手中的钞票说道:“这些钱可够你们吃一阵子的了……”

    陈大聪咽了下口水说:“还有”,他瞧了瞧四周,怕被什么人看见似的,“那天那两个人来找我们的时候,我顺手从其中一个人身上摸了点东西。”

    我来了精神,问:“什么东西,拿给我。”

    陈大聪有些扭捏不情愿,我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加在那叠钱里:“算我跟你买的总行了吧。”他这才眉开眼笑,爽快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一颗较大的钮扣,表面摸着光滑还有些铜绿,最奇特地是正面有个印刻上去的图案,说是图案也不完全准确,就是一条弯曲的刻痕,像条蛇又像条泥鳅,弯曲的形状看起来倒像是个中文字的“弓”。

    那东西拿在手里有些份量,但实在看不出用来干什么的?

    临走前我对那几个孩子说:“你们有手有脚,又这么年轻,大可以做点正事。”

    陈大聪不以为然:“做正事儿需要钱,需要文化,咋们哥儿几个都没读过几年书,能干啥?”

    我叹了口气,心想他们说得也不错,但若是他们自己不愿改变也没人可以帮得了他们,我便没再多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