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的第一反应是,莫非认错人了。哪有久别重逢,一见面就大发脾气的事情。但当那人气哼哼地转过身来,却委实还是苏政雅。虽然个子长了一些,脸上的棱角分明了些,眉眼之间凌厉了些,但依稀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不由蹙了蹙眉,板起脸问道:“你干嘛摔我的糖面人?”

    苏政雅沉着脸,冷冷地说:“看着碍眼。”

    温婉凝眸看向地上被摔成两截的糖面人,年画里女娃娃的模样,红扑扑的脸蛋,梳两个包包头,甚是可爱,哪里碍眼了。莫非他知道这糖面人是小皇帝送给她的,他在街上或者御书房中,瞧见他们了,然后回来不问清楚,就发脾气了?温婉暗自哼了一声,从包袋里摸出另一支男娃娃模样的糖面人,大剌剌地从苏政雅面前一晃而过。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快速地跳出亭子。

    “你!给我!”苏政雅果然气急,跟着冲下来,要抢过温婉手中的糖面人。

    “不给!就不给!”

    温婉自然比不得苏政雅跑步的速度,没跑出几步,便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同时脚下不慎,踩上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滑了一下,整个人便倏地往后跌去。苏政雅见状,连忙松手,改揽她的腰,让她跌入自己怀中。不想她的肩却撞上了他胸口的伤处,不由闷哼了一声,两个人齐齐地跌倒在地。温婉反应过来,随手将糖面人往旁边一丢,便起身扶起苏政雅,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受伤了?”

    苏政雅见温婉自己丢了糖面人,气顿时消了不少,忍着痛,闷声说道:“回城的路上遇到伏兵,中了一箭,不过没事。”

    温婉听得一阵心惊:“中箭这.么大的事还说没事,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要是没看过,我这会怎么可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虽然苏政雅这么说,但温婉扶他.进屋的时候,还是吩咐了使女去找大夫过来看他的伤势。大夫看过之后,说这一箭很险,差点就射中心房。不过幸好射偏了,加上苏政雅年轻体制好,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复原了。

    送走大夫之后,温婉在床前坐.下,问道:“伏击你们的是什么人,知道么?”

    苏政雅摇头:“我和司马得到大将军的首肯,先行回.京。一路过来,都没有惊动什么人。却在金水镇郊外受到伏击,幸好司马机谨,才甩开追兵,逃出生天。”

    温婉紧悬着一口气,对此事心有余悸,挨着他坐下,.问道:“那你不好好地休息养伤,乱发什么脾气?”

    苏政雅一听,便冷哼了一声:“那就要问你了,今天.一天都做什么去了?”

    “你说的是陪皇上表哥逛庙会这件事?”

    “你还叫他表哥?!”.苏政雅的怒气又上来了。“你明知道娘亲要把你们俩凑一起,你还……”

    温婉怕他动怒又牵扯到伤势,连忙劝慰道:“你先别忙生气呀!今天是庙会,皇上想偷溜出云逛街,但又怕被发现无法交待,所以才拉上我打掩护。而且作为交换条件,皇上也答应我两年内若是大长公主提起帮我配婚,他帮我回掉。”

    “真的?他有这么好?”苏政雅半信半疑。

    温婉忍不住逗他说:“假的。”见他又沉下脸来,心中暗叹这个开不起玩笑的家伙,连忙欺身上前,挽过他的一条手臂说道:“是真的啦!所谓君无戏言,想他也不至于忽悠我。对了,金水镇离这里不远,大夫说你受伤有一段时日了,你进京已经好多天了?”

    苏政雅点点头:“当时伤情挺严重的,怕吓到你们,所以没回来,是司马帮我安排的地方疗伤。”

    温婉听得心中一酸,轻责一声:“笨蛋。”同时又暗自慨叹,幸好司马嘉对苏政雅没有恶意,若是趁他伤重下手,那如今她就再也瞧不见这小霸王了。看来她是要对司马嘉改观了,同时又对自己一直觉得他不是好人,总劝苏政雅提防着他而感到愧疚。“对了,这件事情有没有跟你母亲亲说过?不彻查的话,我觉得很危险,极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苏政雅点点头:“就算娘亲不查,我也要查。”

    柳氏和采青端了煎好的药进来,温婉连忙去搭手,接了药碗过来。苏政雅沉默地看着她坐回床前,低眉轻轻地吹着热气,长长的睫毛覆着氤氲的热气,有一种极致的静态之美。苏政雅原本积了一肚子的怒气,在她持着汤匙将药喂到嘴边的时候,便已烟消云散。红着脸吞了一口药汁进去,闷声问道:“为什么我写了那么多信回来,你一封回信都没有?”

    温婉怔了怔:“有很多么,我只收到一封。就是你说军粮运到,一路平安的那封。”

    苏政雅的脸色沉了沉,说道:“算了。”

    温婉抬眼看了他一眼,问道:“还生气啊?”

    “我不喜欢你跟他在一块。”

    温婉无奈地说道:“知道了,小气鬼!我以后听完太傅的课,马上就回家跟你报道好不好?”

    苏政雅这才抿嘴点点头。温婉看着他强忍笑意不想表现出来的模样,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喂完汤,起身将药碗递回采青的时候,苏政雅忽然说道:“你没有收到信,那你也不知道我在边关遇到宋先生的事了吧?”

    “宋先生?”温婉惊喜地问。“宋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宋先生现在在草原上牧羊,挺好的。”苏政雅的语气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说道。“我还看到了皇表姐。”

    “公主……”

    苏政雅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怜悯:“皇表姐挺惨的。她在民间被传成了祸国殃民的恶公主,被赶出京城之后,在很多地方都受到了驱赶,右腿也被打瘸了。一路流浪到边关,吃了很多苦。”

    “那她……”温婉听着心中也挺难过的。毓心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对她还是挺好的,尤其是在书局的事情上,还帮过她不少忙。想着她曾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如今却落得连乞儿都不如,让人禁不住为之感到凄酸。

    苏政雅见温婉眼中有了淡淡的泪意,连忙说道:“别难过,皇表姐没事,宋先生收留她了。平日里宋先生外出牧羊,皇表姐便留在家中做些家事杂活,而且她识文断字,帮边关的士兵代写家书,也可以维持生计。”

    “那真是太好了。”温婉感动地说道。“幸亏宋先生心胸广博,可以不计前嫌,愿意收留她。不然公主一个女孩子,又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真不知还有没有活路。不过,说起来,若非她除去了公主之尊,愿意放下身段,抛弃一身傲气,恐怕也无法与宋先生走到一起。她对宋先生几番纠缠,也是痴心一片,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苏政雅听温婉说得感叹,约摸是联系了自身目前的处境,连忙搂过她,安慰道:“这说明,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