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不关好人,关你就是让你后悔。不管你是谁,都得重新开始,因为,坐牢是门学问

    警报器玩儿着命地叫,警车所到之处,引众人注目,纷纷躲让。

    圈了五个月,呼吸一下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可是一种享受。豆蹲儿顺手开窗户,让押解的武警顶着脑瓜,小电一炮。

    电影中的高墙电出现在过智眼中,灰色的铁门口戳着两个肃穆的武警战士,端着冲锋枪神圣不可侵犯,还有一个带班的,也是全副武装,登记,检查放行。

    电动铁门打开,警车驶入,铁门又迅速关闭,隔绝了与外界联系。这一关,意味着三百六十五天乘以十以上,过智掰着手指,觉得不够,无奈地晃晃头嘲笑自己。

    和尚熟门也熟道,如数家珍似的介绍:“到这儿得体检,老幼病残的不收,传染病的不收,咱们先得到入监队,然后等各中队来挑人,到了,下车。”就跟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一样,也不用指挥,就往里走。

    体检完毕,办理入监手续,移交档案。

    和尚发话:“哥们儿,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开始吃官饭。”豆蹲儿拉他一把,示意干警和武警都还在旁边。

    “没事,咱们是三十六师的,三十七师换过防,就根本不搭界了。”大家都乐,武警也跟着傻笑,确实,押送任务完成,责任已卸。

    穿上黑棉布的囚服,过智极不痛快,手里拿着物品清单,心里骂着:“真他妈的糟改(糟改——北京土语,讽刺、挖苦、奚落,取笑的意思。)人。”

    还不错,上了楼哥儿仨分在一个屋,也是大通铺,只是房间太小,跟鸽子窝似的,刚坐下,还没喘口气,外面就嚷嚷上了:

    “和尚,和尚。”

    和尚问:“谁呀?”

    外面进来一个五短三粗的人,小五张子,挺精干,真是矬喇叭高声:“和尚,真是公安局的儿子,又他妈的过来报到来了?”

    “巨人,你丫还活着呢?行,还挺结实,气色挺棒,跺几下(跺几下——包括减几年刑期的意思。)了?”叫他巨人真不亏,从上到下猛点算,也就一米五。

    “别提,夜挣,本来有戏,报上去了,惹了点事,歇菜。”

    “多大了,还战呢?”

    “没辙,招打,我不他。”

    “你这老河底子(老河底子——行话,同老炮儿一个意思,老顽主。),应该都给面。”

    “哼,应该?哪那么多应该呀?现在的小崽,横冲直撞,没理没面,说马x翻车立马就翻,全属狗脸的,不给他们丫点厉害,不知道马三爷长几只眼,老炮儿还得是咱们,让他们丫统治,天都得翻个个。”

    “没错,就得干他们,摁踏实算。”和尚赞同他的观点,“不服再按。”

    “这小哥们儿有点意思,够精神的。”

    和尚赶紧介绍:“过智,跟我一号儿,一起送过来的,有点钢骨叉子,新认的兄弟。”

    在圈儿里呆的人,眼睛都毒:“头一次折吧?看着就像,稳着点,想好了再干。”巨人叮嘱他,过智一句话没说,平视着。

    巨人:“给你带了几个菜,凑合着,夜里我值班,到时候再说。”作出一仰脖的动作。

    和尚心领神会,从他怀缝的大口袋里,提溜出几个塑料袋。

    巨人说:“知道你素,全是肉菜,用着,颠了。”转身走出去。

    刚要开撮,道杂务喊道:“过智,收拾行李,快点。”

    和尚攒儿亮(攒儿亮——行话,反应快,明白的意思。):“兄弟,托儿到了,真够快的,下圈儿,到了中队,托人带信,不逮两口。”

    “谢了,有的是机会。豆蹲儿,走了啊,你多注意,保护好自己。”过智打招呼。

    “过哥,你也保重。”豆蹲儿还有些依依不舍。

    过智人刚走到门口,横话已从外头传过来:“行呀,小子,托儿够硬的,人还没到,电话早打过来了。过智,水大漫不过桥去,现官不如现管,托儿再横,也得上下找齐,否则,不太好混。”

    过智抬头,用手掩着阳光才看清来人:整个是一个肥贼,走路腿随肚子走,超大号警服穿着都显得紧巴巴的。

    “我叫计量,狱政中队长,没让你入监教育,回去抽时间背背监规和守则,都得过这一关,不背不灵,得应付检查。

    “还有,真没想到,是个小白脸,可帖子上写得挺神,这里分的三六九等,挺清楚,各自成帮结伙,你站在哪条线上我不管,但是,有一条,别说没告诉你,过智,千万不要动我的人。小心,扒皮不敢说,起码不好过,而且,生杀大权在我手中。”

    过智始终听着,并不吱声,这个生杀大权让他挺费解,一个司法警察有什么生杀大权?反正嘴长在他身上,随他去吧。

    另外一种想法,过智也在过脑子:不过是个中队长,自己的托儿次了,还用得着他亲自来接吗?反正不招你就是了,能怎么着?犯的不是你家的法,没什么新鲜的。

    走进中队道,分配了小队和组,被杂务带进号里,被子叠得像个豆腐块,两人一份铁床,一个简单的柜子是码放碗和茶缸的,地面虽是水泥的,但干净平滑,看得出,这里卫生还是蛮重视的。

    杂务把他甩在号内,转身而去,没人管了。

    顶多四十多分钟,进来一个黑小子,堆着微笑:“过智是吧?”他手里拿着俩馒头、一碗菜。

    过智点点头。

    “叫我小黑子吧,这伙食比看守所强点,凑合吃。小唐队长带班,让你歇一天,洗洗衣服,给家里写封信,告诉在哪儿呢。下礼拜就有接见,给,接见条儿。”说着,从裤兜里拿出一张油印的通知书。“刚来,随和点,叫干什么忍着,我老跟着队长,打杂的,你还没来,上边就打过招呼,教你一招,刚开始犯傻充愣,关键时刻,来个漂亮的,震震他们,这帮孙子,势利眼着呢,狗眼看人低。不说了,赶紧走,不然该跟我马了(马了——翻脸。),那盆是我的,洗完了放在那儿就行,我也住这屋,颠儿了啊。”匆匆走出。

    一提接见,过智心里就别扭,真不想看到家里人的难受劲,三把两把将接见通知书撕了。

    天逐渐黑了,号里的灯始终灭着,过智在黑暗中默默地坐着。许久,道里响起了报数声,号里的灯也亮了。

    铁门被人一脚踹开,陆续进来十几个穿黑皮的人。

    “我操,又混一天,自己给自己又减一天。”

    “活儿真够累的,**头给我洗衣服去。”

    “你丫天天洗呀?”

    “洗不洗?认赌服输。”

    “港客,占地儿去,煮两子儿挂面,酱不多了,找四眼猫要点,就说我说的。”

    “青子,今儿这活,弄的够操蛋的,是不是媳妇离婚,闹的,人都掉这里边了,还管得了那么多,真没劲。”

    “别说这片儿汤话,当初你丫拿离婚帖子时,不也是要死不活的,现在说大山了。”

    “得,得,算我白说。”

    这帮子打一进屋,就没拿过智当回事,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各忙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