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啦,格丽丝黛小姐,您这是怎么呢?”

    帕蒂取出手绢替格丽丝黛擦拭纱裙上的污渍,却露出困惑的神情。

    “没……没什么……”

    格丽丝黛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右手依旧不争气的颤抖着,她看着帕蒂,艰难的动了动嘴唇。

    “为……为什么……”

    “嗯?什么?”

    “为什么……他要策动奥斯坦帝国入侵拉维利斯?却又引诱‘霜雪银帝’袭击北方军团?”

    “咦?”听到格丽丝黛的话,帕蒂愣了一愣,跟着却露出趣味盎然的神情,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拉维利斯公主。

    “格丽丝黛小姐,策动奥斯坦帝国的事情,是主人亲自告诉您的吗?”

    “……不,只是我自己的推测。”格丽丝黛摇摇头,而帕蒂则惊奇的眨眨眼睛。

    “原来如此,格丽丝黛小姐不愧是被称为‘贤者之芽’的才女呢,看来今后打交道时要倍加注意才行。”

    虽然话里完全没有掩饰对格丽丝黛的戒心,但管家小妹的直爽的笑容却让格丽丝黛难以生出反感。

    “那个,请问……”格丽丝黛盯着应龙休息的卧室门,以干涩的声音问着。“他究竟……究竟把哪一方视为敌人?是奥斯坦,还是拉维利斯?”

    “请不要对我有太高的期待啊,格丽丝黛小姐。”帕蒂露出困惑的表情。“我是侍奉主人的管家,格丽丝黛小姐是主人的客人,只要格丽丝黛小姐不做出触怒主人的行动,那为您提供舒适的生活便是我身为管家的责任,但也仅此而已。”

    帕蒂的潜台词就是提醒格丽丝黛不要想从她身上打主意,然而对格丽丝黛来说,除开完全无法沟通的应龙,眼前的管家小妹却是她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完全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但一想到在北方军团铁蹄下痛苦呻吟着的拉维利斯大地,有着崇高责任感的拉维利斯公主就决定铤而走险。

    格丽丝黛松开渐渐不再颤抖的右手,任由手中的茶杯落到地上,只听“叮当”一声脆响,白瓷的茶杯碎成无数碎片。

    在帕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格丽丝黛已飞快的拣起一块尖锐的碎片,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格丽丝黛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帕蒂惊慌的看着格丽丝黛。

    “我不知道谁是他的敌人,但我知道他在追求着什么……”尖锐的陶片刺在脆弱的咽喉上,只要稍稍施加力道就能夺走本人的性命。“为开启神骸的封印,拉维利斯王家的处女之血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所以如果我在这里死掉的话,对你或对他来说都是很麻烦的事情吧?”

    “……您这是在威胁我吗,格丽丝黛小姐?”帕蒂皱起眉头,眼神也冷下来。

    虽然格丽丝黛为此慌乱了几秒,但还是马上镇定下来,向帕蒂请求着。

    “我……我也不想这样懦弱的死去,但若这条性命的唯一价值是帮助仇敌达成愿望的话,那我总有选择死亡的自由吧……拜托,请帮帮我!在奥斯坦的野兽蹂躏拉维利斯大地以前,我必须守护拉维利斯的子民!”

    “那和主人又没什么关系,两个憎恶的对象互相厮杀,反而是主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帕蒂耸耸肩膀,跟着却叹了口气。“虽然想这样说,但若格丽丝黛小姐在这里受伤的话,处理起来确实很麻烦,而且也没有比服侍某个一心求死的人更讨厌的事情了……好吧,如果只是简单的问题,帕蒂倒是可以回答。”

    “真的吗?”格丽丝黛松口气,稍稍放低了抵着咽喉的碎片。

    “是的,但是……格丽丝黛小姐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帕蒂可是主人计划另一部分的执行者,以格丽丝黛小姐的立场来看,可以说是导致翡翠王都沦陷的帮凶……”帕蒂好整以暇的看着格丽丝黛。“向这样的帕蒂求助,真的可以吗?”

    格丽丝黛闻言一愣,跟着却露出复杂的神情沉默不语,显然陷入思绪的挣扎里。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格丽丝黛再度开口,从嘴里缓缓吐出的是觉悟后的言语。

    “我必须……保护拉维利斯的子民。”

    “哦……”帕蒂眨眨眼睛,以真心钦佩的目光看着格丽丝黛。“真是意志坚强的人哪,格丽丝黛小姐。既然如此,那帕蒂就在这里稍稍说漏嘴一下吧,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啊……”

    帕蒂开玩笑似的说着,随即压低声音,吐露出某个重大秘密。

    “主人呢,确实有向拉维利斯王国报复的打算,当然也同样讨厌着奥斯坦帝国,但包括拉维利斯王家守护的神骸在内,这些都不是主人真正追求的东西……所以啊,如果格丽丝黛小姐打算和主人谈点什么的话,搞清楚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他真正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啊?”虽然知道大概得不到答案,但格丽丝黛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这个嘛,就请格丽丝黛小姐亲自去向主人确认吧?”帕蒂露出职业式的殷勤笑容,向格丽丝黛宣布这次谈话的结束。

    ……………………

    第二天清晨,在兼营旅店的“啤酒花之舞”里,应龙享用着迟到的早餐。在他面前的桌上摆着由香肠、火腿、土豆泥、面包、起士片以及加了冰块的红酒等构成的丰盛早餐,然而餐桌前的应龙却是一副提不起精神来的模样。

    或许是昨天稍稍喝得过头的缘故,应龙一早起来后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像脑袋里面压着块石头似的。本来这种时候应该求助帕蒂调制的解酒药,但管家小妹似乎打定主意要让不知节制的主人吃点苦头,因此一大早就出门去准备旅行用品,应龙也就只能撑着脑袋在桌上唉声叹气。

    应龙端起酒馆侍者专门准备的高级红酒,本来是想润润干涸的喉咙,但在那股酸酸甜甜的酒精味侵入鼻腔时,脑袋里也跟着猛烈抽痛起来。应龙露出厌恶的神情,当场把红酒杯摔了出去。

    “那个,请用……”

    旁边传来胆怯的女声,同时一杯凉水递过来。

    “哦,这个不错!”

    应龙接过水杯一口饮尽。杯里是掺了蜂蜜的柠檬水,虽然比不上帕蒂的解酒药,但也足以滋润宿醉后的肠胃,应龙的感觉顿时好了许多。当他抬头准备夸奖侍者几句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站在旁边的不是别人,而是理应随着帕蒂出门采购的格丽丝黛。

    不过,此刻这位拉维利斯公主身上也不再是昨日的那副高贵打扮。

    格丽丝黛脱下了那套碍手碍脚的宫廷礼服,换上帕蒂为她准备的一件短袖长裙。长裙的胸衣和裙摆是白色,而衬衣部分则是浅灰色,中间以一条闪亮的黑石腰带点缀,总体而言和银发雪肤的格丽丝黛显得相当搭配。

    长裙的领口镶着白色的蕾丝,胸口拉得很低,显然是特别突出女性这部分的魅力,而原本格丽丝黛就有着丰盈的身材,因此胸衣部分被她丰满的胸部撑得高高耸起,不但胸口处的雪白肌肤大片裸露,由稍高一点的位置看下去,甚至可以看到深深的乳沟。而束在腰间的皮制腰带,也勾勒出动人的腰肢弧线。

    除了把宫廷礼服换成短袖长裙外,格丽丝黛那一头漂亮的银发也被帕蒂盘成一条精致的发辫,束着天蓝发带的发辫由右肩垂下,为原本就出色的外表更增添了不少活力。改头换面的格丽丝黛,相比起穿礼服时少了几分高不可攀的感觉,却散发出更温暖强烈的女性魅力。若是这样的她出现在诺拉港的欢乐场中,为一亲美人的芳泽而不惜一抛千金的富商们,恐怕会排成一条长龙吧?

    虽然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帕蒂为格丽丝黛塑造的新形象都无可挑剔的地方,然而对于接受过严谨礼教的格丽丝黛来说,还是生平头一次穿上裸露度如此高的衣服。若不是帕蒂说这种打扮有助于降低应龙的警戒心、提高交涉成功的可能性,那这位公主大概是很难下定决心换上的。

    只不过,穿上这身衣服后,在成功降低应龙的警戒心以前,格丽丝黛却先陷入进退不得的窘地。

    换上长裙后,胸口凉嗖嗖的感觉让格丽丝黛完全无法静下心来,而一路走回“啤酒花之途”的途中,格丽丝黛觉得似乎有无双眼睛追着她的背影,耳中传来男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甚至还能感到其中露骨的邪念。在宫廷里长大的格丽丝黛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因此窘迫得不知所措,最后只能缩在酒馆的角落,一边忍受男人们诡异的视线,一边咬着嘴唇等着应龙下来。

    当应龙捂着脑袋走下楼梯的时候,不敢触怒黑发的暴君,男人们纷纷收回落在格丽丝黛身上的放肆视线,格丽丝黛也总算是松了口气。然而当她察觉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期待着应龙的保护时,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但还是按照帕蒂的嘱咐把蜂蜜水给应龙端过去。

    注视着应龙喝水的模样,格丽丝黛在心里想着,虽然这个男的既粗暴又邪恶,任意妄为还肆无忌惮,但至少有一点,那就是他的强势是无人可及的。

    格丽丝黛忧心忡忡。帝**已攻陷了翡翠王都,数以万计的拉维利斯子民已沦为来自北国兽群的食饵,虽然“霜雪银帝”的介入稍稍推迟了北方军团的铁蹄蹂躏拉维利斯土地的时间,但格丽丝黛绝对不相信奥斯坦帝国会就这样吐出吃到嘴里的肥肉,帝**对拉维利斯展开全面侵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单凭拉维利斯各领地的守备兵力绝对无法对抗帝**如火如荼的攻势,倘若在形势演变到这一步前没有人站出来阻止抵抗的话,那就算森林女神希尔维阿降临,恐怕也无法阻止拉维利斯全境沦陷的命运。

    格丽丝黛可以大致推测出帝**接下来可能的行动,也想好几个有效的应对方案,然而应龙显然不打算淌这趟浑水,而是准备找机会重新潜入翡翠王都窃取神骸,为此绝对不可能放格丽丝黛离去。

    格丽丝黛无法反抗“血翼暴君”的强势,但却打算竭力说服这头邪龙改变主意。虽然成功率低得令人绝望,但若是能得到应龙的帮助,那对拉维利斯来说绝对是巨大的助力,毕竟他本来就是这场灾厄的始作俑者。

    格丽丝黛回想起昨晚帕蒂透露的讯息,应龙把拉维利斯王国和奥斯坦帝国同样视为敌人。这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去帮助其中一方取得彻底的胜利,而策动霜雪银帝袭击北方军团这件事也能够证明格丽丝黛的判断。此外帕蒂还提示过,应龙真正追求的既不是对两国的复仇,也不是拉维利斯王家封印的神骸,而是凌驾两者之上的什么东西。若格丽丝黛能确定应龙真正的目的,再承诺帮助其实现的话,说不定就能让眼前的血翼暴君放下对拉维利斯的仇恨,转而帮助她抵抗帝**的入侵……

    “女人,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应龙放下水杯,以揶揄的目光打量着沉思的格丽丝黛。

    “是不是帕蒂那家伙对你说了什么多余的事情,然后你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以为能说服我放过你?”

    “不,没……没这种事……”

    格丽丝黛慌慌张张的否认,但心灵却受到强烈的冲击。

    (完全瞒不过他,一眼就被看穿了……这个人到底是……)

    格丽丝黛的心中泛起近似恐惧的无力感,然而那边的应龙却轻笑出来,举手勾着格丽丝黛的下巴,放出傲慢的言语。

    “无妨啊,本大爷就是喜欢看到无力的虫子们拼命去抓住希望时的模样,既然难得帕蒂告诉你那些东西,你就用它们好好挣扎一下吧……或许,我会一时兴起而放你一马也有可能。”

    邪龙掀起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那通常是狮子面对羔羊时表示愉快的神情,也让拉维利斯公主狠狠打了个寒颤。

    (不行,赢不了……不可能说服他……差得太远了,和这个人相比………)

    应龙的态度自然散发出捕食者的强势,格丽丝黛完全无法抵挡的接受了身为猎物的立场,感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像烈日下的水渍般迅速枯竭,心中涌起的绝望令她的手脚也逐渐冰冷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候,恶龙脸上强悍的神情突然崩溃,眉毛鼻子扭曲成痛苦的线条。

    “呜……”应龙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把空了的水杯递过来。

    “去,再给我倒杯水来……”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