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影卷

    第一章,残剑

    这是一个岩洞,岩壁上有着五颜六色的褶皱,绽开怪模怪样的笑容,像牛头,似马面。岩壁好似被水常年冲刷一般,摸上去滑腻腻的,让人想到了刚刚出浴的美人的肌肤,吹弹可破,但却仿佛能够看到美人樱唇轻启,微微一笑,将似玉的皮肤褪下,换作一张双眼空洞的骷髅面容。这个岩洞深邃的让人窒息,好似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般。

    岩洞深处,不时的传来一丝遥远的幽响,好似幽冥地狱中的孤鬼找不到奈何桥,寻不到通往下一世的出口般的叹息抽泣。不过,最令人难以抑制心中恐惧的,不是岩壁上牛头马面的怪笑,不是美人出浴般滑腻的岩壁,不是令人难以呼吸的深邃,不是那一声声毛骨悚然的鬼泣,而是——无尽的黑暗。

    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只有岩壁上的“笑容”透着模糊的光,想是一种天然发光的石髓吧。整个岩洞十分宁谧,除了偶尔传来的鬼泣,便只有不知哪里渗下的水滴敲打岩石的声音,一滴一滴,一声一声,远远传开,回声四起,说不出的诡异可怖。当你面对这个岩洞时,你确信任你吃多少个熊心豹胆,也不敢在这岩洞中走上百步。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形如鬼域般的岩洞中,一个身影却一步一步自若的走着,是人?还是——鬼…

    那算得上挺拔的身影迈着步子,借着手中不算十分光亮的火把光芒,踏着时而凸起,时而下陷的岩石地面,一步一步地走着,一直向岩洞最深邃的那片黑暗走去。看得出来,这个身影并不是毫无惧意,从他握着火把的那只颤抖的手便可看穿这身影内心深处的无边恐惧——这是一个人影,看身材像是男子。虽然内心深处住着无边恐惧,但是这男子身影却没有丝毫停留,依旧向前走着,仿佛那对片黑暗中有着的事物的渴望竟将心中万千鬼影压了下去。那片黑暗中究竟有着什么…

    男子脚下不停,而这岩洞却是越来越暗了,仿佛将他手中火把吞噬了一般,火光是越来越淡了。男子看了看手中的火把,又看了看前方的黑暗,下定决心般的叹息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男子头上一阵风过,一声鬼泣般的尖叫在男子耳边两寸处响起,男子眼前一黑,感觉有东西碰到自己握着火把的那只手,冷丝丝,滑腻腻。那丝冰冷的凉意瞬间便顺着男子的手传上了男子的心间,男子怪叫一声,手一哆嗦,便听“啪”的一声,火把落到岩石上打灭了。整个岩洞瞬间恢复了密不透风的黑暗,死一般的黑暗。

    男子失了唯一的光亮,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算是寸步难行,头顶上的风还在吹着,耳边的鬼泣声声入耳,男子此时已是无助的抱住了头,捂住了耳朵,奈何这声声鬼泣竟似直接钻入脑中一般丝毫不弱。男子双膝一软,竟是瘫在了地上,不住的摇头,想要将这催命般的鬼泣赶出脑海。

    就在这时,一声怪响,似猛鬼,如野兽,男子向声响处望去,一双眼睛便直直的盯住不远处的一对细小的红芒。那红芒细若双缝,上下晃动,却是越来越大,不,是越来越近。男子身处黑暗中,看着那对红芒越来越靠近自己,说不上为什么,自己竟仿佛能够看到那对红芒的下面有一排尖利的巨齿,齿中还留着腥臭的黏液。男子本就脆弱的神经再也禁不住这种刺激,狂叫一声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在一张玉床之上,一个男子尖叫着醒来,背脊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紧紧的贴在了背脊上。男子不住的喘息,胸口一起一伏,突出了他结实的胸肌,只是他在颤抖,微微的颤抖。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呼出,这才定住了心神,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开始打量起来自己所处之处。

    这是一间石室,不算太大,却显得十分宽敞。石室的中央便是自己身下的这张玉床,男子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玉床,触手冰冷,但却有种心旷神怡的舒爽,想是件无价之宝。男子看看了四周,整个石室除了这张玉床竟是再无他物,显得这张玉床无比孤寂。男子慢慢挪动身子,想要下了玉床,却觉浑身传来阵阵刺痛。男子忍着刺痛终于下了玉床,他双脚方一落地,便听轰隆隆的一阵乱响,面前的石壁处竟现出一个可容两人并排进出的洞口。一个身披白虎皮裘的男子入了进来,看见床上男子坐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但随即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脸,淡淡问道:“你醒了?”

    玉床上的男子看着眼前的这个披着白虎皮裘的男子的脸——一张白净的脸庞,只是额头和眼角画着几道斑驳,一双眸子十分深邃,只是隐隐流露出一丝疲倦,唇上的胡须被修整的整整齐齐,想是下过功夫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同眼前这个披着白虎皮裘的男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很远,很远。

    坐在玉床上的男子看着面前这个至少比他大上二十岁的男人,眼中透出迷茫,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但细细一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包括他自己的姓名。那披着白虎皮裘的男人见他如此,眼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慢慢踱步来到那男子身前,说道:“感觉好一些了吗?”

    玉床上的男子眉头紧紧凝在一起,努力的回忆着自己的一切,但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了。男子看那披着白虎皮裘的男子来到身前,皱着眉抬头问道:“我是谁?”然后,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接着问道:“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叫残剑…”披白虎皮裘的男人淡淡的说道。

    “残剑?”男子听到了这个名字,但却是无比陌生,“你说我叫残剑?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是的,你叫残剑…”披白虎皮裘的男子坚定了一下语气说道,“残剑,就是你的名字。”

    身披白虎皮裘的男人擦拭了一下玉床的一角,然后在玉床上坐了下来,顿时一股舒爽的凉意升腾至心间。男人看了看眼中一片迷茫的残剑,仿佛错觉般,残剑竟觉的这个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竟是无比复杂,只是再看的时候,却只看到男人的眼中无波的平静。

    男人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这间石室的四周,淡淡说道:“这里是江湖,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严格说来,我们是主仆关系——我是主,你是仆。而我们还有另一种关系,就是我是你的养父…”说到这里,男人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残剑吸收着方才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努力的将这些记忆塞进自己一片空白的大脑。但脑海中的空白好似漩涡,竟是怎么填也填不满。听到男人说到他们俩的关系,残剑不知为何,原本平静的心却是不安的快跳了一下。残剑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试探的问道:“你说…你说你是我的养父?”

    “是的,我是你的养父,你十岁那年被我在一个雪天里遇到,我看你冻得浑身发抖,单薄破烂的衣服根本遮不住你的身体。你当时用一种清澈的眼神跟我对视,如此清澈的眼神,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于是我便将你带了回来,培养你成人。”男人深深的看了残剑一眼,继续说道,“也将你培养成了杀影殿百年来最厉害的杀手。”

    “什么?你说…你说我是杀手…”残剑不知道为什么,竟难以接受男人口中的记忆,难以相信自己竟是一个杀手,还是百年来最厉害的杀手。

    “对,你是杀手,你是江湖最可怕的杀手,所以你叫残剑。”男人的语气十分坚定,加上他深邃却清亮的眼神,说出这句话时是让人无比信服的。或许男人的语气,又或许是男人的眼神,总之,残剑已经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接受男人所说的一切。

    男人看到残剑眼中渐渐消失的迷茫,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残剑说道:“你以后就叫我王爷,你以前也是这么叫我的,将你养这么大,你都没有叫过我一声爹,我也习惯了。”男人感慨的一笑,笑出许多沧桑,笑出许多无奈。

    残剑看到男人苦涩的笑,干咳一声,叫了一声:“爹…”连他自己也发觉了,这声爹,叫的是如此陌生,没有丝毫感情。男人听得残剑唤自己“爹”,虽说生硬得很,但还是伸出一只大手拍了拍残剑的肩膀,呵呵笑道:“好!好!呵呵…好!这么多年了,终于听到你叫我爹了…好啊…”不知为何,残剑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同自己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仿佛不再遥远,起码他可以看得见男人的身影。

    就在此时,石室外传进一个男子的声音:“王爷!了师傅请你过去…”声音冰冷,让人听了便好似坠入绝域,浑身不住的颤抖。残剑向石室外望去,可是,出了一个黑黑的洞口,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低着头的影子。

    那个被称作王爷的男人方才还是一脸欣喜,听到石室外男子的话,一瞬间,面上再也看不出喜怒,他对着石室外的男子淡淡说道:“叫了师傅稍后,就说我一会儿便过去。”

    石室外的男子应道:“是!王爷!”说着抬起了头,转身去了。就在男子抬头的瞬间,一直盯着男子身影的残剑看到了男子的一双眼睛,血红色的眼睛。残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世上竟还有眼睛血红的人,残剑心底充满了疑问。

    被称作王爷的男人看了残剑一眼,眼中变换一片慈爱,说道:“你身上伤还没好,多休息休息,爹去去就来。”

    残剑看着这个并不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爹,面对着他慈爱的眼神,从心底生出一股暖意。残剑对男人点了点头,又躺回在了玉床上,闭上了眼睛。

    男人满意点了点头,转身便向石室外走去,刚走几步,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玉床之上的残剑,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然后再也不停的走了出去。又是轰隆隆的一阵乱响,石门闭合,整个石室又变回了一片静谧,只余下一声叹息,在石室中凄凉回响,回响着一个男人的名字——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