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只能生长在空里,温暖的花房只会使它更加凋零。

    大二那年,我退学了,原因很简单,父亲病了,妈妈也病了,更确切的一点说,我不想上学。于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背包,我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从走下列车的那刻起我明白,过去已离我很久远,现在与未来却是迷茫与不定。

    我如同幽灵一般辗转与那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可以附体的躯壳。夜深了而南方的都市却渐渐的喧嚣起来,闪烁的霓红,缠绵的歌声,不归的夜行人,一起向我拥来,一种本能的抗拒,我逃进了路边的一间小屋,小屋静悄悄的,却是满屋的花香。

    我静静的站在屋子中间,被一片花海包围着,就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我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真的,从内心是暖暖的。

    “小姐,需要帮助吗?”一个浑厚而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从恍惚中惊醒惶恐的转过身,我见到了花店的主人,一双深邃略显忧郁的眼,定定的望向我,却流露出了坦诚与探询,一件宽宽松松的咖啡色t恤衫,下面是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高高的瘦瘦的,却不失一种雄伟,这是他当时给我的最大感觉,如一座山,可以包容一切的山。

    “小姐?”如山的人伸出一只手在我面前轻轻一晃,我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小姐,你别担心,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我需要一个房间,我需要舒舒服服的洗个澡,我需要美美的睡一个觉。”我脱口而出完全不计较后果的。现在想想,真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我把最直接的需要告诉了一个与我全然陌生的人,而且是在南方这座流金的城市。也许是当时的花香蛊惑了我,抑或是花店主人深切的关怀。

    如山的人轻轻一笑,把我引进了花店后面的一间屋子,并告诉我浴室在哪里,东西怎么用,他拿出一条大毛巾,塞给我“希望你能舒舒服服的洗上一个热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觉”然后,掏出一串亮晶晶的钥匙“锁上门哦,不然,我会色心大起的。”说完张开手臂,做拥抱状。

    我歪歪头,眨着眼望向他,一瞬一瞬的。他在我的注视中走出了屋子,神色却恢复了庄重。

    我刚拿起毛巾,他却旋风般的转回来,“sorry,打扰一下,告诉你,我叫林飞,aboutyou?”

    “林净颜”

    “哦?我们还是同一个祖先呢,不行我得回去查查家谱,说不定,我们可能是远房的亲戚。”说完又走了。

    我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上下眼皮已打起架来,我爬上软软的床“林飞”——进入梦乡前,记下了这个名字。

    第二天,醒来的我,打量着这个收容我一个晚上的房间,只能用简简单单来形容它,没有华丽的陈设,没有夸张的装潢,古朴典雅,我的目光游移着,定格在墙上的一幅画上,水蓝色天,水蓝色的海,水天之间是个女孩的背影,长发飘飘,长裙也飘飘。直觉告诉我,女孩很美,很美。

    当我轻轻爽爽的站在林飞面前时,林飞到是怔怔的看呆了。我学他用一只手在他面前晃晃,“先生,需要帮助吗?”听到我的话,林飞笑了,“知道吗?林净颜,昨夜的你闯入我的屋子,满眼的迷茫,满身的无助,楚楚可怜的站在花间,就象一只找不到回家方向的小羊,就那样毫无芥蒂的望向我,求助于我。尽管我可能是一只吃羊的狼,而今晨站在我面前的你,满眼的坚定,周身被一种朝气包围着,此时此刻的你是坚强的,是独立的,你让我琢磨不定,究竟那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林飞一下子讲了好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依旧定定的望向我,仿佛真要吞下我。

    我甩甩头,用一种诙谐又不失真诚的语气告诉他“我也不知道那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可是林飞,我非常清楚,无论是那一个样子的我都会很感激你,谢谢你昨晚的热水澡,舒服的床,还有你的关怀。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想享受一顿美美的早餐,areyouok?”

    “good,veryfine,你请客,我付钱了。”林飞扯动嘴角,很开心的笑起来,我发现,原来,林飞很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

    于是,那天早餐桌上充满了笑声,我和林飞的。

    后来,很自然的,我留了下来,为林飞打工,经营着那间花店。我告诉林飞,我是一个打工女,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却没有提起,我大学中途退了学,更没有说起家中有病的双亲。我在林飞面前始终保持着快乐与自信,只是在每一个月圆的日子,我会想起远方的家,校园是什么样子。

    日子悄悄的流走,我逐渐的发现,原本的我也是非常喜欢花的,每当我把一束花递给买花的人,我知道我传递了一份快乐,一份安慰,一份鼓励,亦或一份爱恋。每天我都感动在花的氛围中,原来,花也是可以醉人的。白天我在花店快乐的忙碌着,晚上在一家咖啡店打工,我让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忙碌着,没有空余的时间没有空白的情感去顾及别的事情。而白天,林飞不在店里,只有当***点点,星星点点的时候他才踱进店里,进门的他是疲惫的,满脸的倦意。那时我会捧出一杯早已准备好的淡茶,淡淡的茶香,浓浓的花香。而他总是轻轻一笑,似乎是一种默契,我从不曾问过关于林飞的一切,他也不曾提起。

    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一辆白色的跑车里走下了一身西装的林飞,笑意盈盈的走向我。没有出乎意料的惊讶,仿佛在我心中林飞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出去兜兜风好吗?”林飞一脸庄重。“听口气,我有一个很体恤下属的老板哦?”一贯调侃的口气,漫不经心的。

    十分钟后,我已经坐在林飞的车里,车子飞快的行驶着,林飞好像并不是在开车,他仿佛在驾御着一匹马在空旷的草原中奔跑,恣意的,疯狂的。我有点不安,习惯了林飞的戏谑,我突然惧怕林飞的庄重与严肃。但是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车窗外如飞的景物。车子就在车水马龙中肆意的狂奔着。不知不觉间,夜色悄悄的包围了我们。车子停在了山顶上,我下了车,把自己容入在夜色里,望着远方,目光空洞而不定,在那样的夜里,我的眼中定格不出一个固定的景物,感觉一切与我都是那么的虚无与飘渺。

    我静静的站着,夜风很凉,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轻轻的试探的,一股暖流侵入了我的每一个细胞,暖暖的湿气停在了耳边,“净颜,知道吗?你是空谷中的百合,与我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我仿佛中了千年的古咒,感觉软软的毫无气力,任凭林飞支撑着我。一动不动的我们就这样相拥着。内心一种声音告诉我“你是空谷中的百合。”

    接下来的日子,林飞仿佛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消失的无影无踪。每天的茶都会由烫烫的变成冷冷的,而我却喜欢上了喝冷茶,一杯又一杯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岁的小女孩和一个少妇悄然来到了店里。少妇穿着一件长及足裸的长裙,恬静典雅,长裙飘飘,长发也飘飘。小女孩一身粉红色的洋装,稚气天真,彼此的双眸同样的清澈与透明。只是少妇坐在一台轮椅上,小女孩在后面轻轻的推着。

    “小姐,我要三十八朵百合,今天是我丈夫的生日,”少妇淡淡的笑着,幸福洋溢在脸上,盈盈的,满满的。“爸爸最喜欢百合花了”一声稚气清脆的声音是天真无邪的。

    当我把包装好的花放在少妇手中时,少妇又是浅浅一笑,很美很美,“对了,林小姐,忘了告诉你我的丈夫叫林飞,”语调淡淡的、柔柔的,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提起。

    “爸爸很棒的”随着稚气的童音,少妇和小女孩消失在门外,还有那束百合。

    我站在满屋的花香里,突然的记起“野百合是生长在空谷里的,它怎么会在温暖的花房里生存呢?”我记得,临别时林飞对我说的一句话“如果,那天,你回了头,我会吻你,如果我吻了你,也许——”可是,毕竟我没有回头。

    两个星期后,墓被移到一个种满百合花幼苗的地方,墓碑上还覆着一条手帕,是当初借给nick的那一条,这些百合花都是他种的,「这样妳就不用飞去别的地方采花蜜了。」他说。

    我的身影似乎漂流在蔚蓝天空,混着百合花淡淡香味,在有nick和家人的地方,绽露微笑。

    daisy看着天空,悄悄的说着:「百合花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