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两更后。这话搁这儿,意境虽稍微不合,倒还勉强能用上。

    空气中弥漫着紫檀香香火缭绕下,那个在青灯下的妇人,褪去了玉围珠绕的华丽服饰,一身素色衣衫,没有了昔时的高不可攀,却多了股沉静的韵味。

    “你……令师呢?”看到了缓缓进门的我,夫人目光之中一丝愠怒闪过,似乎没料到来人是不是陵姨的缘故吧。这一怒,倒了有几分昔日风采。

    “师傅有事未归,我怕误了与夫人的约定,先来看看不卑不亢,心里却略有些不安。“只不知夫人传令相约所为何事,我能否代办?”

    不管怎样,陵姨会欠夫人人情也是为了我们母女,若有可能,这人情,我宁愿自己来还。

    夫人双眼直勾勾的盯了我半晌,目色之中闪过重得思绪,我也就不躲不避任她打量,此刻虽是盛夏,但白日的暑气大多消散,虽不至于夜凉如水,倒也温度怡人,夜已深,四下皆静,我正自任夫人打量之余,却听得远远的传来细碎脚步声,而那声音,似乎向着这儿走来。

    我当下暗惊:“夫人是否约了他人到此?”面色一沉,我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虽然早知眼前之人根本手无缚鸡之力,我却已紧紧几步上前,提气运劲,只要四周一有异变,我至少能擒下眼前人。

    以陵姨那传奇的身手想必虽是不惧什么他人围攻,可在我眼中。却也血肉之躯。对于这个国家而言,她还是个刺杀先帝的钦命要犯。否则,以陵姨地身手。这些年又何需易容避祸。

    可夫人虽是约了陵姨在两更时分,可见到来人是我时,那奇怪地表情,兼之最近这府里发生的种种事情,也实在太过诡异,诡异到似乎是有人在暗中操控的戏码一般。而此时夜已深沉。这上官府上偏僻一角平日就少有人烟,今日却怎地如此热闹。

    以上种种,怎么令我暗自提高戒备中。连空气中那抹浮动的暗香亦让我不由心惊,闭气转入内吸状态。

    夫人听得这一问,明显一怔。随即微一扬头,眼神一亮,似乎很是喜,对我的暗自警戒根本不察道:“来了

    下一刻。又低低重复一句:“来了已期昐太久,又似隐有担忧,短短两字。五味杂陈,种种复杂心绪。溢于言表。

    夫人自是没我的耳力,听不见远方那些个微末响动,但那面上神色,却似早知还有人来,目光紧紧的盯#16368;那响动传来之处。

    此时暮色四合,嶙峋地青瓦屋檐、连绵的亭院似静伏在彼的洪荒怪兽,越发狰狞。纵以我的眼力,也不能穿透这厚厚的黑幕,看清来人,何况是她。

    耳边听得一声轻笑,笑中带着自嘲,回过头,夫人却已低下了头,嘴角那抹笑意尚未敛去,却透着微微的苦意。只听着她在那儿喃喃自语般低声:“终于,终于来了,只不知……来的是谁?”

    那神情,似一个已押上全部家当的赌徒,终于等于了最后揭盖时分,又怕又昐,那一刻,夫人完全沉浸在自己地思绪中,旁若无人。

    被怱视得如此彻底。反衬着我的戒备越来可笑了。我略有些尴尬,幸得夫人也没注意我。“夫人已是含上了内力,在她耳边,颇有平地惊雷之效果。

    果然,夫人一惊之后,茫然抬头四顾,目色迷茫。好半晌才锁定我的存在。渐渐的,迷茫之色褪去,那个平日我常见地,精明高傲的贵夫人气质再次浮现。

    “苏小姐,且委曲你先入庵内暂避一时,待我会一会来人再言其它lt;.却不由自主的望向那处无尽夜色之中。庭院深深,却不知里面走出来的,会是大大的惊喜,还是择人欲噬的怪兽。

    暗嘲自己的多心,我略一点头,闪身进和庵堂之内那低垂的幔帐之内。

    啾着夫人转身看向庵门处时,我却足尖轻点,飞身上梁。

    虽然不知来者何人及夫人这二更之约的目的,但打量眼下,我似乎只有看戏的分。而看戏,自然得找个好地点不是

    我这梁上君子的视线颇佳,居高临下,庵内场景在烛光之下一揽无余,只是烛火微光,出得庵堂几步几遥,便被黑暗给吞噬。

    至于庵外情况,透过未糊窗纸的木窗,只能见得一片朦胧的夜色。

    随着那脚步声渐近,远远的见到一灯如豆,摇曳的黑暗,分外显眼。加上不时乱过的凉风,倒让人不由忆起聊斋故事的开篇。

    庵门内倚门而立的夫人身形却开始微微颤抖,其频率随着那灯光的接近而加大,渐渐抖动如风中残叶。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过到惊惧。

    看不清她的面孔,我也无从判断。

    那灯在庵外尚有一丈之遥便停住了,那本是庵内烛光所不及之处,我透过木窗只能隐隐见得人影绰绰。看身形,应是一个男子模样。

    便听得夫人一声低呼,无限欣喜,又似带着无限幽怨:“是你……你,你终是来了

    听得这话,我脑子的里感觉这场景倒似在会奸夫。

    以前我就想过,夫人这些个年过的日子真个算是守活寡。常言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却是大把的青春岁月独守空闺,蹉跎岁月。那份寂寞想来也是难奈。到头来,为了那唠叨子贞节牌坊,就活活葬送一生,也真是个可怜的。

    如今看到听到这样的话。不由不我作如是想。毕竟这府里情况已然这样。她莫不是下定决心绝了情夫来个夜奔。再弄上陵姨这样地高手护行,怕是无人敢挡吧。

    许是这样地事,在这古代毕竟与世人容。所以,夫人不愿太为人知,尤其是我这样一小丫头片子。且不说嘴上

    办事不劳,光我那跟他女儿差不多的年纪,怕她就不托吧?

    —

    越想越真。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子,绝不赞同那种女人就得从一而终,与其死守一份注定无望地感情,倒不如放手,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是,前世的社会,感情从来就不是人生的全部,谁离了谁活不了不是。

    所以。我倒也没觉着这事有什么不对,至少好过让那封建礼教的吃人制度祸害一生。

    只是,小姐呢,夫人就不管了。算了。纵夫人无力算,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样的小姐去嫁一白痴。那才叫个终生误。

    只是到时候怎么个偷梁换柱,把小姐弄出府去,那还真得从长计议,毕竟,小姐可不是我这种皮糙肉厚、随遇而安地人,能不能惯得了江湖生涯还是两说?

    至于夫人现在的行径,我这里是绝对送上祝福的。呵呵

    我这里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测着,暗自乐不可支。下面的戏码却还是照常进行中。

    听得屋外那人,却并没有感受到夫人激动情绪般,语气仍是四平八稳,带着一份刻意的生疏:“你约我来,不是说有重要的事?”

    听着这话,我的心略微一沉。似乎,这私奔地一方,似不在乐意啊?

    “一日夫妻百日思悲声凝固了我的笑容。

    夫妻,百日恩,是露水夫妻,还是……,事情似乎不是我地想的那般。可……

    “旧情?”门外那一声冷哼,语带讥讽:“我若真个不念旧情,你此刻怕是在官府大牢中了吧

    我额头略有些冒汗,不自觉把身影入梁上阴影处挪动一下。眼下情景,那个,似乎不是奸夫会,倒似……

    “老爷真个相信那贱人地话,以为是我害了那孩子性命问,悲愤之及,似一个绝望之人想拼命抓住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听得都不由心酸。心酸之后,我便觉得那个汗啊

    既然称了老爷,肯定是人家夫妻相会了,想想这对夫妻的过往种种,难怪夫人会显出这样又怕又爱的情况。

    可也不能怪我,你说这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在白天面对面讲个清楚,却要搞这套人约黄昏后的戏码

    暗自叹息一声,原来夫人也是个用情颇深的女子。记得前世流传着一句话:“爱情是一个女人的全部,却只是男人的一部分

    看来,竟是眼前这一对的正实写照奈何。

    “不是你,那还真是婉儿下的手不成?”持灯之人,语气激动,猛的上前几步逼问道。

    那人这一上前,倒进入了烛光所能照射的范围。我也终于看清了来人——那位长久以来皆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上官老爷。

    那人身材甚高,年近四旬,肤色白皙,可见保养不错,八字眉,高挺的鼻梁,目光烔炯,那棱角分明的脸孔中透出一股子凌人的盛气。

    “婉儿?”夫人一怔之下,一改悲声,竟是怒不可抑:“婉儿,呵婉儿就是太过良善,才会被人利用

    每个有都有软肋,而一个母亲的软肋,便是自己的子女。“根本就是那贱人自己下的药女儿为饵,下此狠手的还心心念念想把她扶正了去……”

    咋听此言,我差点惊呼出声,幸是记得自己是个不能见光的听墙角角色,这才拼命忍住

    虎毒不食子啊牺牲掉,那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

    “啪”的一声脆响,夫人被这突来的一掌打得连退几步,跌坐地上。那美丽的脸上左侧浮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左脸迅速红肿起来,嘴角,亦有血流出的痕迹。

    这一掌,好狠。看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上官老爷却是浑身颤抖,同样的怒不可抑:“贱人曲,你也配骂她贱人?我问你,是谁把那本是轻微剂量的泻药掉包百致命的毒药的你个蛇蝎妇人,真以为这府里是你的天下,我便什么也不知道吗?”

    夫人原本是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听得此言,却是浑身一震,缓缓抬头,面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人。

    半晌,一陈撕心裂肺的笑声自她口中逸出,她整个笑得前仰后伏,头发凌乱,状若疯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哈哈哈……原来……原来,你什么知道……你就这样看着……看着那贱人构陷婉儿……为了把那贱人扶正……你……你也真狠得下心肠……哈……不错,那药是我换的,她既然舍得用自己女儿为诱饵,我为什么不敢让她弄假成真,……哈哈……只是想不到,原来,这一切都是……都是你默许的……你好狠的心肠

    上官应乾听着这话,却出奇的沉默,竟是默认了那样的指控。

    这些事虽说写来很长,可真个发生,却也只短短一刻时间,立身梁上的我,早被下面那些尔虞我诈,锋回路转的所谓真相给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天下竟有这样的夫妻?竟有这样的恶毒?

    真相竟是如此不堪,那个小小女童,若是泉下有魂,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为什么?上官应乾,不要告诉我,你如此处心积虑,就只为了那个贱人扶正?这可不像你,当年娶我,是这了我娘家可以帮助你飞皇腾达|

    我本以为今夜所受震惊到此为止,却不料,那状若疯妇的夫人,却又抛出这样一句话,继续冲击我本已脆弱敏感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