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子和小程子抬着比人还高的大盆秋海棠,跟在慧妍了暖阁。

    大冷的天,他俩已抬出了一头的汗。

    海棠花红艳娇俏的开着,却也是一点都不在乎寒冷。

    一不小心的触碰,花枝乱颤。枝尖的红花耀眼妖娆,似让我初见它的绽放般的欣喜跃然。

    慧妍指挥着小邓子和小程子将海棠放在窗边,讨喜的看着我,笑道:“小姐喜欢不?”

    我高兴的看看那一树繁花,再看看慧妍,问道:“可是总放在窗边的那盆?”

    慧妍点点头,“是啊,梅姨说小姐一定惦记着,所以一直都让人小心照料着。我今日才去,还未开口,梅姨就让人将花盆抬了出来,一直送到宫门口。梅姨可是惦记着小姐,这会听说小姐身子好了,还忍不住哭了。梅姨前几天还去为小姐求了个平安符,让我给小姐捎来。”

    我接过平安符,恍若看见梅姨。她总是将我像自己的孩子般疼爱,这样的恩情,我是永远也报答不了的。

    这株海棠也是我初入乐信坊的时候,梅姨特意送到我房里的。送来那时,还是极小的幼桠。时间忽逝,它也长大了,还开出了曼殊的妖娆花朵,芬香馨然。

    我慢慢的走过去,似见着老朋友般,颤抖着抚摸着海棠盛开的红艳花朵,肚子却突然的腹痛难忍了起来,就似回到了初进琼瑶苑的那日。惊心动魄。

    慧妍看见我陡变苍白地脸,忙走过来。将我扶住,紧张的问道:“小姐。哪里不舒服?”

    我双手捂着肚子,靠在慧妍身上,开口说话都感觉难受,“我肚子疼得不行。”

    “小姐,先坐下歇会。”

    慧妍扶着我坐回刚才坐地位置,这才看见一旁的空药碗,身子一凛。抬头就焦急的问紫玥,“小姐才吃药?”

    紫玥帮她扶着我,点了点头,说道:“方送过来,才吃过一会。”

    慧妍一听,呆了一下。将先前端药来的圆脸婢女唤了进来,厉声质问:“我大早上走的时候,已经将药熬好了,让你端给主子,你怎么这会才给主子端来。”

    那婢女已是跪了下去,头深深的低着,伏在地上,颤声的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不是要你说奴婢该死。”慧妍恼怒了起来,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紧张怒极还是别地什么。急剧的颤抖了起来。“你说清楚,这药怎么这个时候才端来。”

    那婢女身子伏的更低了。半响。才说道:“早上……,奴婢不小心。将药碗给撒了,奴婢只好又去熬了一碗,所以……,弄晚了。”

    我的肚子越发的疼痛难忍了起来,紫玥看着我难受的样子,忙向慧妍道:“慧妍姐姐,先别训她了。主子要紧。”

    慧妍回头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向外急喊了出来:“小邓子,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紫玥见她那样,已知不妙,压住恐慌,神色镇定地说道:“慧妍,先别急,先将主子扶到床上去躺着,主子会舒适一些。”

    慧妍含泪的点了点头,走过来和紫玥将我搀起。

    我费力的站起身,只觉体内一阵热流喷涌而出,似乎整个身体都空虚了。双腿陡然失去了力气,紫玥慧妍一时拉不住,我就这样跌坐在地上。

    紫玥忙弯下腰,试图再扶起我。

    我摇了摇头,虚弱的说道:“紫玥,将我的裙子掀起来看看,我怎么觉得都黏糊湿透了呢。”

    紫玥一怔,扶着我的手都颤抖了起来,犹疑着替我掀起裙摆,入眼的是满目猩红。

    我紧紧的盯着那刺眼猩红,思绪也慢慢的混乱模糊了起来,渐渐的遁入一片黑暗中。

    朦胧间,似回到了幼时,硬赖在母亲怀里,让她为我梳发。最后,还是被桂姨带开。哥哥站在一旁笑我,总是这般撒娇。

    瞬间,又转换成了婉儿姐姐,初秋地暮霭沉沉下,她轻钩琴弦,弹出一首《平沙落雁》。回环顾盼间,似望见那潮平水宽,天阔帆瘦地景象。

    还有承哥哥,他决然而去。风尘仆仆间,只留给我那个满脸胡茬神色疲惫影像,将我狠狠刺痛。

    我的心里一阵难受,远远地似看见赵维,站在花间,和声问我:“喜欢吗?”

    赵维,赵维……

    我在心里一声声地喊着,神思渐渐的清明了起来。

    睁眼间,入目地还是一片浑浊。

    帘外语声低沉,模糊而又清晰。

    “只要挺过这关,醒过来,就好了。虽说回不到从前,可性命是保住了。”

    是洛之的声音。他来了。

    接着是赵维冷冽的声音,“这次事情,一定要彻查到底,看这毒到底是谁下的。”

    我的手抚上肚子,心底已是明白,这个孩子终究与我无缘,离我而去了。永远的抛弃我而去了。

    难怪姑姑总说从来好物不坚牢,难怪如此。

    可是,我还是难以接受。不觉中怀上,却因为自己的疏忽犹豫,差点失去。后来,又莫名的染上风寒,好不容易碰着洛之,让他竭力救我。终是有了希望,看着身子日日的好了起来,却未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还是没有保住。没有保住。

    泪,不觉中悄然的滑落,遁入鬓角,透过发际,在枕上一点一点的匀染开,化作湿漉的花朵。

    不知过了多久,赵维轻声走了过来,掀起床帘。见我已经醒来,枕畔已是泪痕斑斑。他凝视了我一会,嘴张了又合,最后,只是坐在床侧,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轻拍着我的背,却是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可我知道,他的心里比我还要难受。

    我伏在他的胸口,紧紧的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胸口的起伏颤抖,咬唇模糊的证实,“孩子不在了,是吗?”

    问完,多希望他可以摇头兴奋的告诉我说,孩子还在,孩子还在。

    知道一切都是奢望,可还是希望。奢望。

    他终是开了口,语声歉然低沉,“朕还是负了你。”

    一字一字,简单的六个字,由他低声艰涩的说出,却似暴雨倾泼而下,直淋得我浑身冷瑟。

    我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内心却是更加坚定,伸手环住他,与他紧紧相拥。

    这样的一个男子,在我甘心为他怀上孩子的时候,就已决定,不再后退。只能向前,哪怕路途艰险,如履薄冰,也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