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仅有的一次说话,还是父亲在的时候。那日,我从段家回来,正好看见洛之勖和父亲哥哥在花厅喝酒畅谈。不知道洛之勖说了什么,惹得父亲和哥哥很是高兴,兴趣盎然。哥哥更是说,真想像洛兄这样,云游四方,四海为家。

    我好奇的凑过去,想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却是谁也不再说话,只是笑着看我。最后,是洛之勖开了口,只要我唤他一声“师父”,他就告诉我。

    哥哥在一旁打趣道,洛兄要是能将我们苏家的至宝收做徒弟,可是替我家省了不少的心了。洛兄可不知,她调皮起来,可是谁都没辙,只能头疼。

    后来,我还真的唤了洛之勖一声“师父”,却是在他临走的时候。

    那次分别,他说下次回来再说与我听。

    却未料到,这一别,差点就成永诀。

    他走后没多久,先皇突然驾崩,苏家遭难。转眼间,就是天人永隔,再也难以相见。

    我的思绪有一时的恍惚,“师父”两个字在嘴边盘旋,差点就脱口而出。

    顺王爷飘然从我身边而过,似不经意般的碰了我一下,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洛兄也来了?”

    洛之勖对顺王爷点了点头,目光从我脸上一闪而过,垂眼俯身给我请安。

    赵维在一旁先开口了,“起来吧,在这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我勉强笑着对紫玥吩咐道:“将剩下的花酿全取来。”转头对赵维说道:“臣妾有些累了,先告退了。”

    辗转这么多年,再次见面,虽不是多么熟悉亲切的人,可是,这样的相对,心底还是分崩离析,百折千回。往昔的欢乐呼之欲出,却是最深的刺痛。

    回到房中,还真觉得有些累了,我皱眉摁了摁酸胀的额角,侧躺在床上,闭上眼,脑里却清晰的映出父母姑姑的模样。

    还有哥哥,总是喜欢挥着扇子摇头晃脑的拿我打趣。

    曾经的疼惜宠溺,是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怎么就哭了?”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无意识的抬手抚上闭着的眼眸,一手湿漉,鬓角也已润湿。

    我睁开眼,泪眼朦胧间,看见赵维坐在床侧,温柔的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我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最终还是无力的放开。

    我能抓住什么呢。父母,姑姑,哥哥,还是那个在我失去一切后疼我宠我而又被我深深伤害的承哥哥。

    所有的一切都已离我远去了,而我面前的这个男子,我又能抓住他什么。

    我牵强的牵起嘴角,顾左言他,“皇上怎么进来了?”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故作轻松的说道:“不进来,怎么能知道你在埋怨朕什么呢?昨日,朕输给你了,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我抬眼看着房门边侍立的婢女,轻声说道:“臣妾只是想让怡悦阁以前使唤熟了的人跟过来。”

    “只是这样吗?”他替我掖好薄被,说道:“这样也好,有几个贴心的人在你身边伺候着,朕也放心些。顺便,让那小喜子也跟过来。朕看他也是一伶俐的。”

    我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脱口问道:“皇上这是想交代什么吗?”

    “朕要和洛大人出宫一趟,恐是得些时日。朝堂的事,朕交给三弟了,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

    我怔怔的看着他,从未预知的分离,如今,赫然的摆在眼前。

    我咬唇咽下心底的酸楚,淡声笑道:“皇上自己在外边要注意好身子,不用担心臣妾。”

    他紧紧的看了我两眼,起身离去。

    我翻身向里侧躺,不忍再看他离去的背影。

    天气一天天的凉了下来,满院树叶纷扬飘落。

    慧妍替我披了件外袍,“小姐,要不到后院走走。”

    “出去走走吧。”

    说完,抬脚就向外走去。

    慧妍这才反应过来,忙跟了上来,“皇上不在,小姐还是别出这琼瑶苑的好。”

    我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走着。

    “主子再忍耐两天好了。”紫玥正从外面回来,见我往出走,已是明白,忙说道:“刚才李公公传信来说,皇上这两日就可回宫。”

    一离半个多月,他终是要回来了。这些日子,琼瑶苑的侍卫比先前他在的时候还要多,而且谁都不准进。就算是我同意,也不让任何人进来。

    “小姐,就忍这两日吧。”慧妍在一旁焦急的说道:“主子这会出去,不白费了皇上一番苦心吗?”

    我挑眉轻笑:“既然皇上都将回宫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紫玥慧妍惴惴不安的跟在我身后,看着越走越偏,慧妍忍不住的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

    “慧心斋。”我轻描淡写的说道:“紫玥,你先去看看惠昭仪可在。”

    慧妍不高兴的问道:“小姐,你还要去看她?”

    我皱眉看着慧妍,“其实,你也知道不是她。她只是代人受过。”

    慧妍急声说道:“可那罗帕终究是她的啊,这可是比什么都狠毒。”

    我不再做声,说的再多,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替她辩解。

    紫玥已候在慧心斋的门前,见我过来,忙回道:“惠昭仪正在佛堂呢。”

    我点点头,“带我去吧。”

    惠昭仪正在佛堂闭眼静心,垂下的散发竟有着星星点点的白发,脸也似乎老了很多。

    我静默的站了一会,方才出声,“惠昭仪。”

    惠昭仪这才睁开眼,轻声的说:“来了。”

    那语气与声音似隔了无尽的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