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者,西边荒漠也。荒凉之地,可谓寸草不生,它作为天下十州之一,名字竟然称之为灵州。灵州从何得名?只因西漠有四座有灵的寺庙。何曰有灵?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寺不在宏,有佛则灵。寒山寺,弘法寺,悬空寺,灵隐寺作为天下有名的四座寺庙,皆在西漠。聚灵气而有水源,散灵气则有牧草。这里狂沙千里,牧场不多。只因人们罪过太深,不思悔改。这便是四个寺庙督促统治牧民们的说法。故牧民之家十之八九信佛,而牧民亦十之八九为佛徒。

    僧人讲究无欲,可也得向佛陀表明诚心。佛陀生前受尽苦难,只为渡尽众生,广洒光芒于荒凉大地。那么他死后理应收到万人敬仰。于是华丽庄严的寺庙起,金身佛像铸成而落地。入佛门牧民不得强闯,问起因,答曰罪孽太过深重者,非机缘所致,不可求于佛祖。又问之何以为机缘。答曰不可说,不可说。故入佛门需叩门,门开则入,此为机缘已到。若是闭门者,请自行离去。

    在荒凉的西漠里,是没有半片田野的。通常情况下,这里只有占据牧场和水源才能活下去。有人就会有争斗发生,久而久之,就会有势力出现。势力起后,所有的阶层就随之出现。佛,僧人,牧场主,马牛,牧奴,等级森严不可越矩。

    卫靖边驾着马车,望着一望无边的荒漠,隐隐看见有一两条长长的白练。他知道那是牧民们视若宝贵的水源--河流。而白练旁边坐落的几个帐篷就好像几粒纽扣,牢牢地栅住了那道白练。卫靖边架起马车赶向其中一处。马匹需要饮水,而他也需要洗洗他那饱受黄沙虐待的脸。

    他看到了一些工具,进入沙漠的这么些天,他已经了解了一些。这是就是用来淘沙中的金子所用的。那些工具不乏铁锹,锄头等,上面不仅有着斑斑的锈迹,柄部更有一些已经发黑的血迹。

    马儿喝水,也会选择远离这片有异味的地方。卫靖边知道,这就是尸体腐烂所发出的臭味。果不其然,不远处草丛里掩藏着一些看得到的白骨和一些破烂寸缕的粗布条。

    公子爷是不会下马的。卫靖边也不过问,拍了拍马屁股,然后牵回马匹,将拉架稳稳装下,四匹骏马一一就位,他们又开始了新的旅途。没过多久,身后传来了几声奇怪的鸟叫声,不用回头,卫靖边也能猜到,那些不过是啄食腐肉的鸟儿罢了。

    沙漠里不全是沙子,不然卫靖边这张还算白皙的脸就彻底毁了。而有水源和草坪的地方便是一个小型的村落或牧场。月色渐渐明了,夜里的火光发出的淡黄火焰更加惹人注目。卫靖边运气不错,看到了篝火旁的人们在围成圈地载歌载舞。这个仪式只有追求生命平等的牧民们才会出现的。灰色白色的帐篷相互错落,没有任何章法可言,就像是稚童不小心散落在地上的小棋子。

    在这里,牧民的男子身上都会配上一把弧度极为夸张的大弯刀,女人和小孩身上都会有着防身的物件,如小刀,匕首之类。他们想着保护自己的生命,保护自己的神圣财产,这些可以杀人的刀兵就成了必需品。篝火旁还摆着几张桌子,一些男人们都在喝酒和聊天。他们一手捧着银杯子,另一只手就抓起肉食大口大口地虎咽着。他们脏兮兮的裤腿和挽起的发黄的衣袖显示着他们白天的劳累。女人们则负责招呼着小孩。

    卫靖边心里一轻,下了马车之后,双手合十,就熟络地走进人群里。不一会儿工夫,他没花多少东西,就换来了今夜在此的栖息之处。马车上的公子爷并非一定要住到这些人群中来,只是偌大的马车夜晚停在荒野里总是容易被人打搅。自打他们从寒山寺过来,就一直被人盯着。在一夜杀了数十强盗后,颇有些疲惫后,卫靖边开始询问公子爷的意见。他们才决定必须找个牧场居住,这么一来,果然好上了很多。

    牧民们的生活总是丰富多彩,他们脸上洋溢着欢乐,天然散发出来的热情感染着卫靖边,若非有任务在身,卫靖边恐怕也会大饮一场,然后加入到欢乐的人群中去。欢乐的时光总是去得极快,就在篝火舞会快要结束之时,来了一位不速之。

    那是一个不着鞋履,上半身仅穿一件袈裟的小僧侣。年纪算得上十分年轻。这些牧民虽然游离在西漠的边缘地区,可也知道但凡是个僧侣,就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僧人刚踏进部落里,就享受到了这些狂热信徒的跪拜以及一些人亲吻。这些亲吻自然不是亲吻脸颊,而是亲吻脚背。那僧人虽然赶了一天的路,可是他的脚依旧显得极为干净。他的脸色微微发黄,他的脚却是白皙异常。信徒们对此习以为常,不仅将这个动作表现得极为平静自然,更有甚者,脸上绽放的笑容似乎是一种享受,一种荣光。僧侣的言语不多,仅仅指着一处帐篷,表示要休息住下,就漫步走了进去。土生土长的牧民们哪里会不懂规矩,他们极其热情地往那处帐篷里搬去了美酒,新鲜的羊奶以及肉食,当然一些珠宝是不可少的。去服侍的人自然是这个部落里最具姿色也是最美丽的两位少女。

    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夜,少女们面带笑意,步履芊芊地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这是规矩。僧人们订下的规矩,更是佛祖订下的规矩。

    卫靖边临走前又向牧民们换了一些肉食美酒,他身上一些从强盗手里多来的财宝,花起来也不心疼。牧民们送走了这位出手阔绰的异乡人,看着那四匹骏马拉起的马车,牧民们纷纷挥手,脸上的笑容颇为真诚。卫靖边离开了这处,这里的草原肥沃,水源也不少,只是这里的牧民能居住多久呢?僧侣,强盗,层层的压迫之下,这是牧民们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卫靖边又找到了一片湖泊,他开始明白了公子爷带他来的目的,他眼光极好,运气也不差,总是能找到水源。当然,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说一下而已。公子爷未必搭理他。他来到了泛绿的湖边,隔着湖面,他看到了一群男人在喂马,休息。有些人啃着肉干,喝着的不知是酒还是水。不一会儿,有两三个男人注意到了这边,卫靖边也不害怕,他动作不慢,可是要装满好几大袋的水囊才能离开,这花费的时间可不少。他的手中动作不停,仅仅用眼角处的余光就看到那群人中的四五个,绕过湖水就朝着马车这边走了过来。可是刚走到一半,他们中就有人嚷嚷着卫靖边不懂的词,然后退了回去。这次是却用跑的退回去。他转头望向方才那四五人看着的方向,发现正是昨夜那个僧人,此时就站在沙丘之上。再回头,那群疑似强盗的人骑上了马,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速度之快,令卫靖边轻笑不已。

    僧人不讲话,不动作,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一个瘟疫般的存在。在这灵州,僧侣的地位之高,令人发指。强盗们可不是信徒,可是他们也害怕佛陀,更加害怕佛陀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僧人们杀起人来,可是比他们要凶狠得多的。

    卫靖边不去看那个瘟疫一样的存在,将已装满了水的水囊放在马车之上,马车前头有暗格,设计巧妙,能放下好几袋水和一些酒肉。公子爷未曾开口,那么他也不需要理会那个僧人。因为公子爷是不信佛的,所以他也不信佛。至于这佛陀的代言人,对他而言,那算个什么玩意儿呢。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那僧人第一次开口说话。

    卫靖边问道:“有什么事?”这话听着可不怎么恭敬,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那僧人看到马车内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什么声音传出,知晓马车外的卫靖边说话也可以代表那人的态度,说道:“敢问为何过我寒山寺门而不入?”

    这话不是在问,更是在训斥。

    卫靖边明白,这小和尚的姿态分明是在责怪着他卫靖边为何不尊他们寒山寺,更是在训斥他们,为何敢不尊佛。

    卫靖边笑道:“机缘未到,不入寒山。”他将不敢入寒山改成了不入寒山,来使自己不弱了气势。按照他的设想,一旦自己说了不敢,恐怕那僧侣就什么都敢问了。再说,公子爷当日说与自己听的,恐怕要更加硬气些。“寒山寺微,不值一入。”他不过改了几个字,换了个说法而已。

    “是机缘未到还是心中有鬼而不敢入?”那僧人寒声道。

    卫靖边微微一笑,庆幸刚才幸亏没说什么不敢入,不然又要被这和尚说道。可是如今改不改都没区别,还是被那和尚揣摩成了“心中有鬼而不敢入”。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气呢?

    他轻蔑一笑:“机缘未到就是机缘未到。若是不入寺就是有鬼,那么这天下十州,不知有多少鬼呢?你寒山寺真若有本事,怎么不去问他们为何不入寒山寺?再说,你寒山寺真有本事,怎么就愿意幽居在这荒凉的沙漠边陲呢?这天下十州之大,你们何处不能去呢?”

    天下十州之大,何处不能去。这话说的,已经将这个和尚彻底得罪死了。寒山寺幽居荒漠,甚至于四大寺幽居荒漠,这些里面的故事不可流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