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姬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身体被放置在一张低平的软榻之上,衣裳首饰毫无错漏,空间颠簸,似乎正处于一辆马车中。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想要迅速爬起来,可是全身上下却不听使唤。

    被点穴了!

    陈雪姬张了张嘴,嘴里发出几个错漏的音节,“良月,快放我出去!”

    外面没有一丝动静。

    “良月!”

    外面的人声逐渐嘈杂,然而,她不管怎么喊都没有人搭理她,陈雪姬的心慌乱起来,同时又有些庆幸,如果真的是良月就好了,她醒来的那一刻便有一种恐慌,她害怕这件事会是另一个人做的,那个高高在上如谪仙般神秘优雅,高深莫测的男人。所以她一开始就逃避了这个可能,她的潜意识里不敢和这个男人作对,也不敢想象他会对付她,毕竟是她先用计谋把他逼回来的,他发怒无可厚非,可是从头到尾,她看到他回来后,都是一脸未睡醒的模样,却是很少再与她说话了。

    “良月,你再不回答我就别后悔!”陈雪姬发狠地说道,如果真的是她希望的这个人,她反而不怕,因为两人最差的情况也是相互利用,都各有千秋,他有他的手段,她也有她的计谋。

    果然,外面有了动静,陈雪姬没有看到对方探进来的身影,只是隐约听到马车外面粗噶的声音。

    “我家主人说,公主既与我合作,便不要耍小聪明,如今进宫迫在眉睫,得罪了。”

    “他只说了这个?”

    “属下只负责传话。”

    “那个男人向我保证会让我在宫里站稳脚跟,把我绑走就是他的计谋?”

    “……”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陈雪姬进扬州前失踪之事已经传了出去,如今清白之事还未可知,他最好给我摆平这件事。”

    外面依旧没有声音。

    陈雪姬唇角一勾,露出一丝阴险,“你不就是一条传话的狗吗?现在还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然而,她话音一落,便嗅到一阵飘向,还未等她来得及反应这是什么,疲倦便涌上心头,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三日后,陈国公主在赤雍王世子云昭的榻上被找到,是一个守夜的士兵发现的。扬州城里开始传言各种版本,说是云昭和陈雪姬早已见面,相互倾心,私定终身,另一种说法是,赤雍王世子见到陈国公主心生歹念,想要据为己有,但陈国公主忠于使命,宁死不从,被赤雍王世子强行绑架,金屋藏娇,最后世子又上演一场公主被歹人劫走的假象,以此来证清白,无论是哪个版本,都对云昭极其不利。

    而陈雪姬自然清楚这些版本是怎么传出来的。她勾唇,虽然良月的做法令她不满意,不过结果还是合她心意的。

    良月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每次出现要么戴着面纱,要么就由属下传话,陈雪姬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自从元少仪死后,她日日颓废,忽然某天就遇到了这个人,然后两人达成了协议,他帮她崛起,从此得到父王的注意,然后想办法报仇,而她只要帮他夺得这晋华江山就好,两人亦师亦友,冷漠又熟悉,很多时候她觉得对方深不可测,可是细细想来也能摸透对方的思路,唯有蓝倾凤……这个人,一开始见到的时候他甚至猜测他便是良月,所以才将他留了下来,只是不曾想到,这一留便是后患无穷!

    “来了那么久,我都没有好好逛逛扬州呢。”云楚神清气爽地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偶尔回头对着后面的人说道:“走快点走快点。”最近百无聊赖,云楚觉得特神清气爽。

    凤流年快步跟了上去,但过一会儿,速度自然会慢下来,原因无他,只为了让云楚不离开自己的视线。

    “小时候有人告诉我,来了扬州一定得去喝花酒,美人如花,体香如酒。哈哈,可惜我是女的,不然一定把青里的姑娘都勾搭一遍。”

    “……”凤流年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云楚捏了捏自己嫩嫩地脸,厚脸皮地说道:“天生丽质难自弃啊,就算女扮男装也会被人一眼看出来的。流年,你现在还记得怎么易容吗?”

    少年摇摇头。

    “是吗?”小姑娘眨着大眼睛贼兮兮地凑过去:“我知道凤凰阁有时候做任务的时候需要出卖色相,你虽然实力强大,没做过这个,不过好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

    云楚脑子里很自然地勾勒出一个肥的流油的大胖子口水泛滥地看着流年,然后流年妩媚地抛出一个媚眼……呃——打住,要流鼻血了。

    “阿楚。”看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凤流年很无奈地唤了一声,终于打断了某女天马行空的幻想。

    “咳咳,去钱庄换钱。”云楚以手掩嘴,遮住了灿烂的笑容。银子啊银子,这才是她心情好的最大原因

    凤流年刚点头,忽然一辆马车驶来,在他们身侧停了下来。

    找茬的?还没等云楚反应过来,凤流年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马车十分豪华,车身可容下五六个人,车顶的华盖镶嵌着各色的珍珠,由四批白马拉着。在晋华,对于拉马车的马匹数量极是讲究,只有王侯才敢用四匹马拉车。到目前为止,云楚认识的贵人实在不多,也就那么一个,还是两看相厌的那种。她哀怨的想,不会这么倒霉吧,刚出门就遇到陈国公主了?流年啊,你要淡定,就算车里坐的不是什么好鸟,你也别把杀气显现得这么明显,咱们要以德服人,实在不行,也只能背后捅上两刀啊。

    这时,马车内传出一阵十分诡异又尖利的笑声。凤流年皱了皱眉,而云楚的小心肝差点就跳出来了。妈呀,这大白天怎么听到女鬼的声音了?

    此时,微风起,将马车的窗帘掀起一个角,凤流年的瞳孔骤然缩小。

    “阿楚,快走。”他飞快地转身揽住云楚的腰,瞬间飞上屋顶,仅仅一瞬,已经离开了原地,根本不给别人反应的机会。

    “逃得可真快。”马车内笑声渐去,车里的女人斜靠在榻上,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大劫,此刻她的全身上下甚至没有一块完好的肉。另一侧的窗帘微微被吹起,女子懒懒地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帘子落下,外面的人只来得及看到半张裂开的脸,及其恐怖。

    “等一下把往这边看过来的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对着头顶说了一句,女子闭上眼睛,一瞬间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本想把九天琉璃剑送给他,既然人家避我如蛇蝎,便算了吧。”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云楚能感觉到凤流年微微颤抖的躯体。她不知道原因,也不问,只是伸出双手,将流年环在怀中。

    “别怕。”

    凤流年的身子一滞,只是下一刻,他仅仅抱住云楚的身体,像是乞求一般:“我不管天下人如何,只求你别和她一样离开我。”

    饱含绝望!

    一时间,云楚竟什么话也问不出口。

    那女人究竟是谁,能让他怕成如此模样,即使是当年盛怒中的凤妍,他也不曾这般颤抖,云楚好似记起前几日的雨夜,他看着远方,也曾这般颤抖。

    凤流年把她抱得更紧了,嘴里喃喃地唤道:“闫翔,闫翔,闫翔……”

    在他心里,她终是闫翔……

    “流年,你别忘了,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最敬爱的人,我一定会走。日后若是你离开她了,再来找我吧。”

    影牢中,那个满目疮痍的小女孩带着刻骨的恨意,对着身前的黑衣男孩说道。

    “我不会主动来报仇,但求她别落在我手上!”

    “闫翔……”

    “滚出去!”

    “闫翔……”

    小女孩别开头,灰暗的眼布满了血丝,却苍白得让人心疼:“我不怪你,若你真为了我背叛那人,我会看不起你。”

    “这世上,除了她,我只有你了。”凤流年颤抖地抱着云楚飞过一个又一个屋顶,不断地低语。那次的背叛,那样的决裂,永远是他的噩梦,即使云楚已经再三保证不会在离开他,即使他们现在相处依旧,他的恐惧,依旧深入骨髓。

    转眼又是一日。

    行馆内,一个蓝衣女子跨坐在床头上,宽大的衣领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上,藕白的手臂和大腿暴露在空气中,红唇艳色,波光勾人,比那风尘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来这女子就是陈国公主雪姬。

    “世子……”陈雪姬缓缓地床上爬动,婀娜的身段蜿蜒,在毯上留下一道道凌乱的痕迹,“雪姬在陈国便听过世子之名,早已芳心托付。如今好不容易相见,世子忍心让雪姬花样年华去伺候那年近迟暮的老男人吗?”说着,一滴滴香泪落下,无声的哭泣,看似压抑,却更让人同感悲伤。

    云昭面色不变,后退一步。

    “公主请自重。”

    “世子……”多情的叫唤声声婉转,欲语还休,让人心都酥软了。陈雪姬伸出手,缓缓地攀上云昭的腰。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能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愿望。曾经的曾经,她日日活在仇恨之中,高高在上的公主,却心甘情愿地去学习那些下作女子才学得东西,都是为了今天,为了将这位云家的嫡长子葬送,云雍,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什么滋味!陈雪姬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本世子还有事要办,请公主见谅。”云昭眼中依旧一片清明,甩开女子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且速度极快,仿佛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

    “世子。”

    “世子。”门一开,守在门口的木蕊便立即行礼。

    “若下次你们的公主再有不适,就直接找御医,本世子没空陪她玩无聊的把戏。”云昭平时都比较温和,很少对人疾言厉色,所以一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他毕竟是由赤雍王亲自**的,所以真正生气起来,属于上位者的那种杀伐决断之气便无意显露出来了。而这种杀意,让木蕊生生地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回答道:“是,世子。”

    走出行馆,云昭才松了口气。迎亲这种事本就不适合他来做,只可惜这是陈王亲自要求的。又加上最近容家覆灭的传言与中毒之事,恐怕他想走,也不是轻易的事。

    “安庆,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世子。”

    安庆是赤雍王云雍的暗卫,自云昭出生后,云雍便命令他来保护自己孩子的安危。

    这几日,陈国公主时不时找各种借口把世子叫去,每次世子出来都是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只可惜房间里只有两人,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身为暗卫的自己也不敢问。若是从前他还会把这些事告诉王爷,让王爷拿主意,但如今自己的主子是世子,主子没有命令,他也不敢多管闲事。

    “那女子最近有消息吗?”

    “没有。”安庆恭敬地回答。

    “罢了,先不必打听了。”

    “是。”

    “随我去趟菁茗楼吧。“

    “是——啊?世子?”安庆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等一下,世子,您忘了王爷最不喜欢必去这种烟花之地了!”

    可惜,回答他的是云昭逐渐缩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