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遇到这种令人震惊疑惑且有些不知所措的场合时,皇后身上的那份端庄仪态真是令人佩服。

    即便是装模作样的,也没几个人能学得会这种说来便来的演技和本事。

    她握着那个女子的手,表情是一种带着疼爱的温和,“一路颠簸,定是累了吧,宫门口风大,咱们先回宫里去。”

    任何人面向皇后时都得行礼,即便是心有不悦,表面上该有的礼仪也一点不能少,可眼前这个女子倒好,面对皇后的善意,她非但不领情,反倒还缩回了手,眼神也从未在皇后身上停留,直接转向皇上,“皇上,我入宫后住在哪里?”

    这话让在场的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感慨这女子实在胆大妄为,这里站着的都是宫中地位尊贵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她的态度完全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倒像是她才是那个金字塔顶端的人。

    皇后没有说话,站在那里也一动未动,她知道这样的状况下无需她多言,旁人自由论断,谁对谁错,谁该罚,一目了然。

    然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皇上似乎并未生气,不仅不没有生气,脸上的表情还尽是疼爱,他朝那女子笑笑,转向皇后的一瞬间,略微严肃了些,“朕记得之前千式离已将瑶溯宫打理妥当,灵含却一直住在茵萃殿,没有回瑶溯宫,那么,便将那里给乙南住吧。”

    乙南,这两个字重重的砸在每个人心上。

    原来这个女子叫乙南。

    瑶溯宫是灵含的公主宫殿,距离养心殿很近,皇上此番用意明显,显然是想能距离她近一点,随时可相见。

    虽说自己已经不住在那里了,可毕竟是从小生活到大的宫殿,灵含心里当然会有不舍,她并非斤斤计较小气的人,若有个合理理由,让出去也无妨,但这莫名其妙一个女子上来便要抢夺自己的宫殿,她心中不悦,语气也没那么友好,“虽说我如今住在茵萃殿,但瑶溯宫里还有我的所有东西,只怕是太过凌乱,委屈了这位姑娘,那我可能过意不去了。”

    “今日便让丫鬟太监过去收拾整理,晚上便能入住,这并非大事。”皇上说道。

    “父皇!”灵含提高了音量,“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入住公主殿,你不怕旁人说闲话,我还怕自己丢了东西呢!”

    她说话向来直来直去,面对皇上也不收敛,此刻被刺激到更是口无遮拦。

    其他人都为其捏了把冷汗,但皇上似乎也并不生气,他今日状态实在太奇怪,关于帝王该有的那份凌冽棱角少了很多,反倒多了几分温和慈目,让人想不明白。

    “瑶溯宫在你回宫前便空了三年,里边贵重物品早已被你大哥搬去了陵正宫替你保管,如今不过省一些桌椅板凳,你若是怕丢了,朕派人替你搬到茵萃殿去,这样可好?”皇上句句偏向乙南,就算灵含不是个喜欢争宠的人,此刻也已经被激怒。

    青墨见苗头不对,连忙上前一步拉住灵含,“大皇子殿下早已经把你的宝贝搬来了茵萃殿,你已经数年未在瑶溯宫住过,恐怕早已经不习惯那里的环境了吧,长久没有人入住难免冷清,如今有人成了那里的新主人,带来一份热闹,你该高兴才是。”

    青墨微笑着,轻轻掐了掐灵含的手心,示意她不要冲动。

    灵含这才停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她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从乙南身上离开过。

    毕竟宫内成长宫外闯荡那么多年,灵含看人一向是非常准的,她一眼便知这个乙南不一般,光是眼神里的那份傲然便像是在向所有人宣战。

    灵含眯着眼,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气氛有些僵,还得皇后出来打圆场,“好的,臣妾这就吩咐人去整理收拾瑶溯宫,让乙南妹妹下午便可入驻。”

    她的眼神始终温和,一句“妹妹”叫的情真意切,令人心软。

    乙南也没有装腔作势,朝皇后笑笑,便算是感谢。

    这个场面显得如此其乐融融,若是到了这里便停止,那也算是一件好事。

    可是皇上接下来一句话,又让众人愣住,“趁着大家都在,朕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了,在这里便宣布吧,”他牢牢抓住乙南的手,那种压迫的气势再次袭来,“今日起,乙南跟随朕进入皇宫,封为贵妃,赐封号婧,入住瑶溯宫。”

    一言出,全场震惊。

    灵含朝后退了一步,险些没有站稳,千式离与戚子风扬脸上也是神色复杂。

    莫名其妙多出个贵妃,莫名其妙多了个母妃娘娘,这二人自然想不明白。

    青墨心里更是咯噔一声,总觉得事情没有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皇上不过刚出宫一月,竟就带回这么一个女人,不明身份不明来历,回来便要封妃,还是贵妃娘娘,这宫中数十年只有三位贵妃娘娘,一位病逝一位居深宫很少露面,这第四个竟然是从宫外带回来的,若是传扬出去,不知会引起多少非议。

    唯有皇后依旧淡定,她是在场人中最不愿接受这个决定的人,可却也是所有人中最为冷静的一个,她朝皇上行了个礼,将皇后的大度与教养发挥了个淋漓尽致,“皇上,乙南妹妹能入宫,能成为臣妾的陪伴,真是让臣妾非常高兴,正好她的出现也能让贵妃四角齐全,是后宫中一件喜事,只是封妃之事严肃不可儿戏,也不应如此随便委屈了乙南妹妹,依臣妾看,还是先让妹妹住下来,待臣妾与内务府商讨后选一个黄道吉日,再正式行封妃礼。”

    说罢,她再度拉起乙南的手,这一次稍稍用力了些,逼得皇上放开了乙南,让其彻底被皇后拉了过去。

    “反正妹妹已经入宫,便是宫中人,成妃这一日急不得,我定会让你风风光光,不落人口舌。”

    皇后语气淡淡的,不卑不亢。

    青墨看着皇后所做这一切,嘴角一扬,感慨皇后果真是皇后,即便是前段时日如此低迷失意,当有了对手的时候,她身体里那份狠辣的因子仍旧会被激出来,一点不少,甚至更甚,恢复了她一贯的阴险本质。

    这本是令人害怕的,可青墨却有几分欣喜。

    乙南的出现,或许不是坏事,不是有句千古流传的真理吗。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皇上封妃之事,小辈不便插手,只得在一旁看着,听着皇后说话。

    也许是舟车劳顿的确有些累了,皇上没有多说什么,当真将决定权交到了皇后手中,“你决定吧,这月内便将此事定下来,不得拖拉。”

    “是,臣妾马上去办。”皇后屈膝行礼,站直身子后脸上多了一分得意之情。

    她是皇后,执掌凤印,自己的身份地位无人能及,就连皇上也不得不给自己面子。

    这便是皇后此刻想要表达的意思。

    乙南被带入宫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懵了。

    当把皇上送回养心殿,几个晚辈各自回宫时,灵含便忍不住嘀咕起来,“父皇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从我八弟出生后他便再未选过秀女,后宫已有三十余人,都是陪伴他已久的娘娘,他即便每天一个都照顾不过来,如今这是怎么了,又带回来个外边的女人,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大,听来像是在向身边人抱怨,没等青墨说话,戚子风扬先开了口,他笑笑,“父皇正当壮年,要立妃也不是不可,如今前朝之事大多交给了大哥,他落得个清闲,自然想找点别的事做,也无可厚非。”

    “可是为何偏偏是那个女人?”灵含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戚子风扬,“那女人脚着一双布底潮缎鞋,这种布料是轩麟国特有的,曾当作宝物进贡过南浦以示与南浦交好之心,可毕竟是宝物,只此一次后在南浦便在无处可寻这种布料,可这女子竟用其做鞋面,可见她家世有多显赫,既然家世显赫,为何入宫时只身一人,并未有陪嫁丫鬟或是娘家人跟随?这一切岂不是太矛盾太不可思议了吗?”

    她所提的问题也是其余几人的疑问,只是无人开口罢了,此刻被她挑起个头来,也就引得大家陷入思考。

    数秒后,千式离开了口,“有这样的布料不一定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你方才也说了,这是轩麟国特有的东西,那若是她本来就来自轩麟国,脚着这样一双鞋,便也不足为奇了。”

    “什么?”

    青墨与灵含异口同声。

    灵含的惊讶来自于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皇竟会封一个外族人为妃,而青墨的这份惊讶则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

    轩麟国三个字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她从未去过那里,可也总能听说,轩麟国是个小国,国力不强但胜在资源丰富,倒也能保持个百姓安居生活富饶,轩麟算是南浦相邻几个国家中最为交好的一个,常年和睦相处从未有过战争,各自发展相安无事。

    青墨很想去那里看一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生母庭祯,便是轩麟人,且不是普通人,她是轩麟国出逃的公主。

    这也就意味着,青墨身上流着轩麟国的血液,甚至可以说,她也是半个轩麟人。

    这个身份除她与茗薇外,似乎并无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