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和修说了很多与奥托薇拉有关的事情。

    他说了很多很多,很详细很详细,简直是如数家珍。

    他的眼睛里流出了浓浓的疼爱的神色,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柔和。他棱角分明的脸慢慢的露出了像是老人一样才有得慈祥的表情。

    但是修却不想再听下去了。

    “不要说了。”修忽然开口。

    杰拉德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想更加了解你的母亲吗。”

    “可是,没有用啊!”修像是自暴自弃一样的提高了音量“我知道我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很美丽的人。她会做面包,香味可以让整个卡斯兰娜城堡的骑士魂不守舍,她很爱种花,尽管从来没有种活。城堡里的花都是女仆们偷偷照料好的。她晚上喜欢戳着姐姐的脸,本来是想要哄姐姐睡觉结果反而能把姐姐弄醒,她更加喜欢和父亲一起骑着马,带着姐姐一起出去游玩。可是...可是...”修越说越激动,他的手无意识的紧紧地抓紧了身边的泥土,黑色的皮手套在地上留下了五个指印“可是那里没有我的位置啊!”修哭了出来。

    “没有啊!妈妈再好也没有用啊,她生下我就死啦!”修哭的越来越凶,说话都说不稳了“我很想了解我的妈妈,我很想啊!我想要知道那个名为奥托薇拉·沙尼亚特的妈妈有多好,我很想知道如果是妈妈,是妈妈的话她会不会对我好一点!可是...可是知道刚才叔叔你在说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意识到一件事情”修抽噎着“我的妈妈或许会很糊涂,或许会犯错误,或许会有不足,又或许对所有人都很好...可是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啊!就算知道她会对我好又有什么用!知道她很漂亮又有什么用!知道大家都很喜欢我的妈妈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啊!”修狠狠地擦着眼泪歇斯底里疯狂一样的哭喊着“大家都爱着她,所以她的一切不足都会被人原谅,可是我不行啊!从一开始我就不被人喜欢啊!我听下去有什么用!能让我在想她的时候哭的更加厉害吗!能让我骗自己其实妈妈没死活在我心里吗!”

    修对自己母亲的印象只停留在卡莲所说的很少的一点点,以及父亲卧室里那张永远不许被人触碰的油画。

    不知道是哪位大师捕捉的一个画面。穿着洁白纱群的白发女孩儿坐在万紫千红的花海中。灿烂的阳光在她的薄纱长裙印照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她的头上戴着由许多的颜色的小花编织的花环,雪白的长发流水般披在腰间,散在地上。她伸出一段修长而雪白细腻的手指,微微回头,紫水晶一样澄澈温和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辜与困惑,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呼唤她而回了头在看着。

    指尖,一只斑斓彩蝶轻轻摇晃着翅膀。

    很美丽的人。当修第一次看见这幅油画的时候,他在问这是谁,弗朗西斯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以后,修再也没有问过油画上的人是谁,因为他知道他不该问。

    那时候他很想很想自己的母亲。

    或许母亲在的话,自己可以带着妈妈出去告诉所有还没有结交的朋友自己的妈妈多么多么漂亮,多么多么厉害。

    然后自己就可以在所有人羡慕的眼神下牵着妈妈的手骄傲的回家。

    长大一点后他就知道,首先他要有能够交朋友的机会,然后才能够有朋友去炫耀。他都不被允许出门,也没有人被允许见他。再大一点后他才知道,首先他要有朋友愿意结交他,才能够炫耀。再大一点,他才知道他首先要有妈妈,才有朋友。到了现在他才意识到,他没有妈妈了。

    “我对妈妈的印象只存在于父亲房间的那幅壁画。十多米的长,四五米高。一墙壁的花,我妈妈只有中间的小小的一点。真的好美好美。最开始我不知道她是谁,我问父亲,可是父亲直接把我赶了出来。后来我知道了,我才明白一件事情。就算她是我的妈妈,是她生下的我,也永远不属于我了。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和她有一点点的关系。”

    “其实刚才面对崩坏兽的时候,我很害怕的,我很怕啊!那么巨大的东西,它的脚掌比我整个人还要大!它要杀死我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我亲眼看着它落下的时候,仅仅靠震动都让琳达长官无法控制的被震起来,被它拍到的人,仅仅是一掌而已!全部都失去了战斗力!她们都是强大的长官啊!那么强大的她们在崩坏兽面前不堪一击!最后我不得不去面对!”

    “有一瞬间我在想,有没有人,有没有谁,谁都好,谁都可以啊!谁可以救救我啊!”

    “我在想我的姐姐会不会出现,我的爷爷会不会出现甚至我在乞求着我的父亲我希望他能够出现!”

    “但是我知道的,我很清楚的!没有人会来救我!我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像是疯子一样什么办法都要拼着命的去尝试着去杀死崩坏兽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我知道如果我的信标放的早了炸死的一定会是我自己,我知道如果崩坏兽没有把火药袋吞进肚子那么火药就一定没有用,我知道如果我跑得慢一点了我会被它直接吞掉我也清楚如果如果炸药包对崩坏兽没有效果我们都跑不掉!”

    “可是我没有办法啊!这却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啊!”

    杰拉德看着身边这早已被彻底伤透了却任然没有完全意识到的孩子,他的话每一句每一字都透露着无尽的孤独。

    杰拉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弗朗西斯,这就是你造的孽。

    这也是...

    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你们造的孽!

    他睁开眼看着那正在擦着眼泪的孩子。

    修咬着牙,不断地把要哭出来的声音咽回去,把要流出来的眼泪逼回去不让他流下来。他的眼神坚毅的可怕,他的牙齿就像狼一样紧紧地咬着。

    他不断地说着:“不能哭,不能哭。”这样给自己的打气。然后他真的慢慢的就不哭了。

    “长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明天还有训练,还有课程。”修的声音还有这一点点的哭腔。

    这孩子已经做的很好了。

    杰拉德这样想到。

    “修,如果给你一个变强的机会,你要不要。”杰拉德忽然这么说。

    “我要。”修想都不想。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修回答的太过痛快了,让杰拉德准备的很多说辞都没用上。

    “不问,我只是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没用是事实,别人再怎么说我也没有反驳的理由。但是我不想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再做一个毫无作用的人,杰拉德叔叔,只要你能让我变强,什么训练我都能顶得住。”晶紫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坚毅的神色。他坚定地看着杰拉德,只要杰拉德能够让他变得强大起来他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杰拉德笑了。

    “训练营的训练你能顶住吗?”

    “我能跟上进度。”

    “那么当你能够在训练营里拿到第一,你再来找我吧。”

    “第一?我吗?”修就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一样“现在的我怎么去拿第一...”

    “你做不到吗?”杰拉德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

    “我...我能做到!但是我需要时间...”修一下没了底气。

    “没关系。你在训练营有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五年的时间你还达不到标准...”杰拉德没有再解释“训练营每一个月都有考核。平时的成绩不作数,只有考核才能算。记住了,你要保持连续三个月都能够拿到第一,再来找我。”

    杰拉德拍了拍修的肩膀,站起身。

    他的身后,两名天命骑士早已等候多时。

    “将军,这是我们在崩坏兽巢穴发现的东西。”他将一个布袋递给杰拉德。

    杰拉德接过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满意而冰冷的笑容。

    修看见那个布袋的边缘,一抹金色的光泽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