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4套

    静默片刻后,林培之正要言语.却见那边有数名丫鬟手提琉璃灯,朝这边而来。原来天已黑了,而今夜又是云翳沉沉,月色昏淡。当先的大丫鬟走上长桥,对他行了一礼,见他微微颔,方才快步入轩,指挥着身后的三名小丫鬟将手琉璃灯分别挂在四面,轩内立时明亮起来。

    诸丫鬟退下后,林培之想了一刻,方才交待道:“罢了,今儿就先说到这里。你一路赶来京城,想来也该累了,这便回屋用饭去罢!”向玖点了头,转身正欲离去,却见桥上又有人过来。

    他定睛一瞧,那人却是季竣灏。苦笑了一声,他回身向林培之道:“竣灏来了!”

    林培之失笑的看他一眼,却立起身来,向前略迎了几步,恰恰拦住了正快步奔向向玖的季竣灏。

    “这个时候,你怎么却来了?”他笑意慵懒的问了一句。

    季竣灏撇了下嘴,一面随意的行了一礼,一面却以眼尾狠狠扫了一下向玖,眸隐有寒光。

    林培之只作不见,只含笑道:“快过来坐!我正觉独酌无趣,不曾想你便来了!”他口说着,却回头看了向玖一眼:“你先回去休息,顺带叫厨下换几碟小菜过来!”

    向玖赶忙答应着,看也看季竣灏一眼,转身匆匆的去了。他人才刚走出漪水轩,便听后面传来季竣灏毫不客气的质问声:“培之,你自己说,这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指使的?”向玖闻言,不由足下一顿,片刻之后,却又很快加快了步伐,不片刻,便已离了后花园。

    轩的林培之听了这话,却只一笑,并未放在心上。他与季竣灏多年相交,自然深知季竣灏的脾性。他若果真生疑,反会小心谨慎,谋定后动,绝不会这般直言不讳的问了出来。而他此刻既是这般问了,那便说明,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怀疑自己,只是气不过向玖的所作所为。

    “竣灏,别的事儿,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却不该怀疑我对荼蘼的心意!”他平和的开口:“你以为,在这个时候,我会希望荼蘼出现在京城么?更何况,这其还涉及到清秋!”

    向玖与季竣灏虽说都是他的下属,但二者之间却又有不同之处。向玖乃是他奶娘之子,与他虽极亲厚,但却是亦友亦仆的关系。而季竣灏却是出身侯门世家,即便不提荼蘼这层关系,便只是他将来极有可能会娶冼清秋为妻这一条,他也不能太过轻慢他。

    季竣灏听着这话,也不由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清秋还没回来?”

    林培之叹了口气,眉宇之间自然而然的泛起了一丝忧色:“是!我亦有些担心!只是这事,毕竟是她的家务事,我虽名为她的舅舅,却也不好太多的过问!”

    季竣灏不语,脸色却是出奇的难看。显然这事,让他心也觉得很不舒服。便在此刻,却有一名容颜俏丽,身段窈窕的丫鬟领了两名婢女手提食盒款款的走入小轩。在轩外行了一礼,见林培之点头后,她方举步进来。打开食盒,手脚俐落的将盒内酒食尽数取出。身后的两名婢女则收了方才的酒菜。这三人手脚都极快,不过片刻工夫,便已收拾停当,退了出去。

    季竣灏侯她们离去,方才开口:“事出总有因。这事,还得尽快查清才好。毕竟,冼公爷与我家虽无多少往来,但也从来无冤无仇,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去谋害一个与他并无利害关系的孩子……”

    他说到这里,却忽然闭了口,满面震骇之色的看向林培之。林培之亦是紧拧双眉,似是想起了甚么,二人互视一眼,却都各自抿唇无言。轩哥儿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不管从哪一方面讲,冼公爷都绝没有给他下毒的道理,那么,轩哥儿会毒,似乎只剩下了一个理由。

    那就是荼蘼!这根本就是一个套!一个引荼蘼回京的套!

    季竣灏面色僵硬难看,默默想了片刻,却是愈想愈觉不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可是,荼蘼是向玖带回来的……而向玖……”他在南渊岛数年,早与向玖建立了极为深厚的友情,自然不愿相信向玖会是参与此事之人。

    林培之深深吸了口气,他本非粗心之人,但在这件事上,却真是疏忽了,竟没想到这点上来。微微闭了下眼,他淡淡开口:“绝不会是向玖!不过我想这事,定然与垣掣脱不了干系!”

    “可是……”

    “没有可是!”林培之斩钉截铁道:“你来之前,小玖正与我谈起他在赶往京城途所遇到的一个人……”季竣灏挑眉,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林培之便将向玖先前的所言细细说了一回。

    季竣灏沉思良久才道:“或者堰王确有此意,但我真是想不明白,小玖此次的行为,究竟是自本心,还是为人影响。若是自本心也还罢了,若是为人影响……”那么,那个人又会是谁?

    二人互视一眼,都觉心烦郁。林培之更是面色难看,他虽貌似慵懒平和,内心其实颇为自负。此次来京,更是抱着看戏的心情来的。却不料正戏还不曾上演,自己却已被别人摆了一道。

    不声不响之下,却已吃了这等闷亏,怎不令他心气恼。

    季竣灏看他面色,有些话反更说不出口,因起了身道:“罢了,这事容后再议。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林培之苦笑了一声,宝亲王府内,原就为季竣灏备了一间房。若换在平日,季竣灏绝不会提出离开,但此刻荼蘼正在清平侯府,京偏又有人在打着她的主意,这让二人都颇不放心。

    “你早些回去也好!”林培之跟着起身,凝重道:“你放心,这事,我会尽快查清的!”

    季竣灏点头,往外走了几步,却又忽然想起一般的回头问道:“你不打算去见见她?”

    林培之面上一僵,半日才道:“过些日子再说罢!”他这一生,可谓春风得意,只有他不要的,却从没有要不到的,这其,甚至包括了在别人眼至高无上、无比尊贵的那个皇位。

    而在荼蘼身上,他却终于尝到了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滋味。怡园夜会,更是让他积郁在心。他甚至一度决定放弃,而这,也正是他为何匆匆离开苏州的真实缘由。

    季竣灏看他神情,已然猜到了他的心思,点一点头,他道:“不见也好!”这些年,他一直觉得,不管是林培之还是林垣驰,只要有一个肯退出,或者荼蘼就能不那么为难,也可以过得轻松一些。

    虽然他其实根本弄不明白荼蘼的心思。

    林培之从他的表情,便已明白了他的心所想。苦笑的瞪着季竣灏,他有种几欲吐血的冲动,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快滚!快滚!”脸色已臭如茅坑里的石头。

    季竣灏耸耸肩,也不言语,便快步的去了。及至他在侯府门前甩蹬下马时,却正有一辆他颇为熟悉的精致马车正疾驰而来,恰恰停在了他身边。季竣灏皱了下眉,知道是韩璀回来了。

    他与韩璀不对盘已非一日,但当着诸多下人的面,却也不好太给韩璀难堪。勉强停下脚步,侯韩璀下了车,便淡淡一揖,规矩的唤了一声:“大嫂回来了!”

    因是从庵内祈福归来,故而韩璀一身素淡青衣,面上不施粉黛,上也只一根素朴的银钗,因忧心于幼子的病情而神色憔悴,但却也因此而平添了一份楚楚可怜的风姿。她得了季竣邺使人送去的消息,便急急赶回,却没想到会在门前遇到季竣灏,一滞之后,方才回礼道:“三叔这是刚回来?”

    季竣灏点头应了一声,道:“大嫂快些去看看轩哥儿罢!那孩子念你念了半日了!”他实在不愿与韩璀多做周旋,因此说不了几句,便将轩哥儿抬了出来,想要快些将韩璀支走。

    谁料,他一提轩哥儿,韩璀非但不曾移步,反而面现紧张之色,道:“你大哥使人送信给我,说是轩哥儿已好多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显然对这个消息有些半信半疑。

    季竣灏虽然一向不甚待见她,但此刻见她形容憔悴,神态紧张,却也不禁心生同情,当下缓和了神色,答道:“大嫂不必担心,轩哥儿确已好了许多,再将养些日子,想必定能痊愈的!”

    韩璀得了这话,一颗心才略略放了下来,谢过季竣灏后,便即快步入府。

    季竣灏并没立时跟上去,略站了片刻后,方才慢慢的走了进去。这两个侄儿,他一直较为疼爱在身边长大的安哥儿,对轩哥儿却只平平。加之后来与韩璀不睦,对轩哥儿便更是连掩饰也懒得了。不过这次轩哥儿的病,却让他不由的生出几分难言的歉疚之心来。

    毕竟轩哥儿是因荼蘼而遭人暗算,而他所的毒,却又与冼国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他想着,忍不住的苦笑起来。用力甩甩头,丢开满腹心思,他快步往自己所住的偏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