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拜年()

    季煊几年不曾回京。一旦回来,自是忙的不可开交。即使段夫人告诉他,卢修此刻便在离着京城不远的德州,他竟也抽不出空儿亲自去跑一趟。只在家人送年礼去时,额外附了一封书信,信再三再四的邀请卢修年后务必前来京城一会。

    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最为高兴的莫过于两个孩子。轩哥儿病好之后,愈的活泼。季竣邺已继承了清平侯的爵位,与韩璀夫妇二人因年节而忙的不可开交,也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看着他,他便日日黏着安哥儿。季竣灏也因为林明轩与荼蘼之事难成,心多少存了几分尴尬,这几日也便也少有出门,倒安分守己了许多。轩哥儿见安哥儿黏着二叔,他也自然而然的黏上了三叔,这两大两小加上一个荼蘼,在府倒也玩得极为开心。

    到了三十便照常守岁,初一清早,季煊夫妇照例封了红包给众人。门外隐约传来鞭炮声声,与院子里头烟花爆竹所遗留下的火药的气息隐隐相和,交织成了浓浓的年节味道。

    段夫人房里。各房的家人媳妇、丫鬟婆子川流不息的来来去去,耳是各色的吉利话儿,放出去的却是大把大把的红包。荼蘼有些憋闷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屋外的空气冰冷而清新,带着淡淡的火药味,这味道虽不好闻,却让人觉得热闹而欢快,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觉得浅淡的寒意顺着这口气,直渗入了心底,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季竣廷微笑的走出来,将一件青绸面貂里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在想甚么?”

    荼蘼很是自然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仰头对他一笑,眉睫弯弯,眸光如水,朝阳的点点金光都似乎浸透在了她的双眸之,光华流转:“在想明年这个时候,我在做甚么?”

    她的语声很是平淡,面上也没有多少哀戚的意思,只是平淡的叙说着。

    季竣廷默然片刻,才淡淡一笑,伸手替她拨了拨额前被风吹乱的浏海:“明年这个时候,你也还没有及笄,怕甚么?爹娘那么疼你,能多留你一日也总是好的!”

    荼蘼想了一想,不觉皱了皱小鼻子,忽然问道:“二哥。冼清秋回京没有?”

    季竣廷无奈的弹了她一个爆栗:“你呀,就会挑二哥的心病问!”

    荼蘼听得扑哧一笑,因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二哥素来最是心胸阔达,早些年都能不在意了,更何况如今!”季竣廷听得笑笑,往日之事,他确是早已不放在心上了,但已生的事儿,毕竟已生了,他也没法把它当作从未生过。

    “我听竣灏提过一回,说是嘉铘长公主秋末的时候染了风寒,至今仍卧病在床,看这情况,似乎不大好。冼清秋是十一月回来的,只匆匆见了他们一面,便一直在家陪着长公主!”

    荼蘼点了点头,按着从前故事,嘉铘长公主已是天年将近了,她依稀记得长公主逝后,熙国公虽然不曾续弦,却也纳了几房妾室。还老树开花的得了两个儿子。她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没再想下去,新年头上,这些事儿,无论是说是想,总是并不吉利。

    屋里,安哥儿一身红袄子,头戴虎皮帽,兴兴头头的蹿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半张粉嫩小脸的轩哥儿:“二叔,姑姑,放爆竹了!”

    季竣廷笑着应道:“好!你们三叔呢?”

    安哥儿兴奋的回头叫道:“三叔,三叔……”叫声才落,屋里,季竣灏已懒洋洋的走了出来,才刚出来,便是毫不客气的两记爆栗落在两个孩子额头上,弹得两孩子哇哇大叫,却又怕他不肯陪着玩还不敢叫出来。季竣灏欣赏够了他们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这才满意一笑,大手一挥:“走,三叔带你们放爆竹去!”

    初二日,因段元清早早便与季煊约了,季煊便带了一家大小同往段宅。段家乃是南州大族,历代皆有人在朝做官,段元清任兵部尚书一职后,方才在京买了一处大宅子,离着宫城不远。方便每日上朝。宫城左近之地,原就寸土寸金,他所购的宅院虽算宽敞,却也远远及不上季府,他这人又颇风流,妻妾甚广,京除了正室夫人外,另有三房妾室在。

    荼蘼回京后,已见过舅父与舅母,但却还是头一回来段家,段夫人与她这位三哥自幼虽极亲近,但也看不惯他风流滥情的性子,等闲也实在不愿将女儿带了来。

    一家人到段府时,段元清已笑吟吟的站在门口等着了。众人寒暄一回,各自见礼,这才入内。及至进了正厅坐了,荼蘼这才注意的打量了一回房诸人。舅舅与舅母她早前便已见过了,段元清年约五旬,面目白皙清俊,颌下五绺长须,眉目之间自有那份常年为官所养成的威严之气,不过看着她时,倒多有疼惜之色。段夫人王氏与他年龄相仿。肤色白腻,五官秀丽,虽及不上段夫人,却也是个不多见的美人。

    段元清的三房小妾,也都立在一边各自见礼。三人,年纪最大的不过三旬左右,年纪最小的,今年犹不满双十,容貌自然无需多说。段元清膝下共有五子七女,随在身边的却只有刚刚赶来京的嫡出幼子段杼昀与两个方当韶龄,正要谈婚论嫁的庶女。

    众人见了礼后。王夫人便牵了荼蘼的手,赞道:“荼蘼真是愈大愈是标致了!”

    荼蘼听她夸赞,只得抿嘴一笑,却不答话。

    段夫人在旁听了,便笑道:“嫂子又过誉了,这丫头,打小便顽劣,要说起来,还真没有哪一点能比得上斐儿!”斐儿,却是王夫人的长女,如今是早已出嫁了的。

    王夫人听得一笑,细细看了荼蘼一回,毕竟道:“妹妹又客气了,虽说各家的孩子各家疼,但我这双眼儿却还不曾花,也不致连个高下也分不出!”她一面说着,一面回头笑欣欣的看了旁边正眼也不眨盯着荼蘼的段杼昀一眼。她与段元清算不得如何恩爱,十七岁嫁给段元清后,第三年,方才得了一个女儿,便是适才段夫人提及的段斐,其后便再无所出。

    反倒是段元清的几房妾室,6续生了四个儿子来。在她心灰意冷之时,却出人意料的又怀了身孕,且一举得男,这便是段元清唯一的嫡子段杼昀了。儿子的降生初时让她欣喜万分,但等儿子年岁渐长,她却又忍不住觉得有些无奈。她所生的长女段斐自幼聪明伶俐,诗词歌赋、女红针黹皆是一点就通,而这个儿子,虽长了一副俊俏面孔,却是资质平庸,及至今年,便已及冠,她虽费了不少心思疏通关节,如今也不过是名秀才而已。

    前些年,段元清便已想着要为儿子择一门亲事。却被她一口回绝了。

    儿子并非聪明伶俐之人,性子又温和宽厚没有多少心机,她心便一意想着要为儿子寻个好妻子,以弥补缺憾,保证儿子的嫡子地位不受动摇。

    她笑吟吟的看着荼蘼,当真是愈看愈是满意。季竣廷在旁冷眼瞧着,不禁为现下这个局势而暗暗摇头。荼蘼也早被这母子两个看得心叫苦,悄悄的递了一个颜色给季竣廷,示意他赶紧想个法子给自己解围。季竣廷朝她带了几分戏谑的一笑,便向段杼昀道:“杼昀!”

    段杼昀惊了一下,冲口啊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瞅了季竣廷一眼:“二……二表兄,你叫我?”段元清一直在与季煊说话,此刻便淡淡的抬了眼,扫了儿子一眼。他对这个幼子其实也颇疼爱,也知这孩子性情温和,也肯用功,奈何资质不如人。

    暗暗的叹了口气,他再看了坐在王夫人身边的荼蘼一眼。因是大年头上,又是来舅舅家拜年,荼蘼自然不好穿的太过素淡,便刻意挑了件大红镂金的袄子,愈衬的明眸皓齿,肤光胜雪,眸光流转之间,大有满室生辉之感。他愈是看着荼蘼,愈是觉得自己的夫人真是有些痴心妄想了,如此的女儿,妹妹与妹夫却哪里舍得将她随意许给旁人。

    季竣廷有些无奈,因上前笑道:“杼昀,你若无事,可否带我四下走走,我前阵子来过一回,看着风景甚好,只是不曾好好走走,今儿得了机会,我们兄弟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段杼昀急忙掉头去看父母,王夫人见状,便笑道:“竣廷既这般说了,昀儿你便带了你的表哥与表妹一道在后花园里头好生走上一走,荼蘼可也是头回来呢!”季竣廷乃是京出了名的才子,十七岁便了进士,她自然也颇乐意让儿子与他好好亲近一番。

    段杼昀得了母亲的话,这才答应了,荼蘼也正巴不得离开这厅,当即起了身,安哥儿与轩哥儿早已闷得慌了,只是顾着规矩,不敢开口,一得了这机会,自是欣喜,当下一个扯住季竣廷一个扯住季竣灏,都是要出去。季煊笑道:“罢了罢了,我们几把老骨头只在这厅里说说话,让他们晚辈都出去走走,好好亲近亲近,亲戚常不走动,都疏远了好多了!”

    厅众人听了,都不觉欣然,当下各自起身,相偕而出。